到时叫原作者跟出版书斋瞧见,他招牌就没了。
事情比较棘手,不能网络搜索做对比,全靠自己眼力跟经验判断,时间还有点赶。
云程回家都抱着书看,看入迷了一样。
存银好久没见他这么看书,当是书好看,跟着拿一本翻阅,发现一般般,顿时没了兴趣。
话本看完用了两天多点,云程整体回忆梳理用了一天多,到见这位投稿书生时,都是四天后。
这书生说叫李涧,收拾得齐整,长相清秀,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看着很正派。
因云程把人往坏了想,所以看他是贼目精光。
这年头的书生傲气,怕问过头了人家在他面前撞墙,所以云程只跟他探讨这七部作品里的人物情节,以要修改的角度去说,看他能不能说出这样写的目的,当时的构思,整体安排有没其他深意。
态度是很好的,说改就在“嗯嗯嗯”,全盘应下,不接云程的问题,一副任他怎么说,都会改的样子。
云程:“你这样,咱们没法说。”
这书生就笑了,把问题挪到台面上来,“你是不是怀疑这话本不是我写的?”
还玩起了以退为进,说他不能忍受这种揣测。
“你们有顾虑,可以直接不要,这么盘问,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偷了你家稿子。”
一般书斋收稿都很碰运气,像杜家书斋这种有专门小院养着写稿书生的到底是少,所以独家出品也很少,正常来说,到了要谈崩的一步,为了独特性所能带来的利润,都会稳住他。
可惜云程铺子里不缺稿子,今年工期都排满了,还要找别家书斋借工匠,工匠甚至还在带学徒工。收了这七部话本,也是压稿的命,他不着急。
云程问:“不能聊这个吗?”
他还拿了一份契据出来,“你外地来的,可能不知道,我们铺子每一部作品都会签个契据,写明分红标准,也要绝对原创,若违约,会追回所有润笔费,你还得倒赔。”
这东西也算保密协议的一部分,平时很少有人说起,就知道他家试稿过了,会有契据要签。
契据要留路引信息跟指模,李涧当场就拿稿子走人。
云程不是衙门的人,管不了他,叫金掌柜去通知其他熟悉的书斋。
他提醒就够,要收要拒他不拦着。
这事要引以为戒。
若这书生只拿一部作品过来,他们肯定就接了。
云程仔细想了想,府城这边有外地考生,带来外地稿子的机会是有的。
所以到时投稿,看能不能从身份上卡一下,减少踩坑几率。
考生都有廪保结亲,看一下就行。
其他书生,则看能不能找人作保。
不能作保,就随机抽剧情跟人讨论,做试探。
确定流程前,是铺子内部做演练。
已经有过作品的人,除非是近期写的,过早的作品,对书里剧情都有遗忘。
包括云程,现在问他《赘婿》的情节,他只对一些名场面印象深刻,其他都模糊了。
而近期作品,某些景色描写,都能有印象。
后一个演练是拿别人的作品来说。
因为培训班的事,全员都是理论大师,看话本时,下意识去分析,真问起来,比对自己的话本还了解。
云程:“……”
都怎么回事。
搞来搞去,这一步的审核,只能起到预防作用。
最终还得是契据绑着,用倒贴钱来威慑。
云程很心累。
心累的同时,还知道李涧的稿子在府城没人要,他专门到人多的地方去说云程的话本铺子霸道,说多错多,真就被同乡学子认出了话本来历。
诋毁不成,还给话本铺子巩固了名声——这都能看出来。
云程就突然想到了之前叶存山吓邻居的那场戏。
邻居来他们家门前撒泼,他们不好跟人对骂撕打,最终是用秀才欺压乡邻的故事,吓得人现在见了他们就绕路走。
于是云程又叫管理层们来开会,问他们找“托儿”的事。
“咱们演练那么久,也没好的主意,刚好那书生自曝了,咱们就有样学样,排几出有人抄录来骗润笔费的事,趁着外地考生多,让他们都瞧瞧,回头离开府城,还能继续做宣传。”
这批考生里,肯定有人能去京都考。
不能去也没关系,到京都后,他自己把这事散播出去,再由京都那头的外地考生,带到更远的地方,叫大家都引以为戒。
书斋警惕些,写手们都老实些,他们就能省心些。
这事儿元墨不在行,交给柳文柏办。
但要给元墨加戏,“你都是主编了,当然要说你火眼金睛看出来的。”
云程身上的光环已经足够多,不需要再多加一个。
加他身上也没用,回头府城这边还是元墨柳文柏他们管。
要加戏,元墨就参与进来了。
五月里的抄录本投稿事件,引出一堆杂七杂八的事儿,忙到六月才找托儿,排演一番后,还要挑着元墨休沐日来,就等到了六月中旬。
六月中旬,叶存山也休沐。
这件事铺子里只有少数几人知道,排演都搞得神秘,每天如常经营,都还不知道今天有大戏看。
叶存山上回叫了同窗回家一唱一和的吓邻居,云程觉得太尴尬,没去看,叶存山不开心,这次云程就把他从家里拉出来,带他看戏。
没带圆圆,怕到时太乱,顾不到孩子。
叫了存银,存银要说有空就来,他今天要赶工做件衣裳,不确定什么时候忙完。
云程进铺子找了个空位坐,假模假样来上班。
叶存山往后看,今天一切都很平常。
因考生多,每天来递稿子的人也多。
两人还聊着这铺面是不是要扩建,办公桌都不够用。
云程说不用,“审核一篇稿子要一两个时辰,不能每个人都在这里等,现在是特殊情况,已经在做小卡片了,跟杜家书斋一样,发卡片辨认,到时交了稿子就先回家,过两三天再来问。”
正说着,里头传出了吵架声。
云程眼神兴奋起来,叶存山看一眼,就知道这事儿不严重,惯性把云程往身后护了下,才看向后院。
后院出来个高瘦书生,一副羞愤又惶恐的模样,强撑着体面,说话声音大,人却在发抖,仔细一看,全是纸糊的威风。
吵吵嚷嚷的要人还他清白,不能污蔑他,喊着大店欺客。
看这里还有几个来投稿的书生,就急吼吼对他们说这话本铺子想私吞稿件,还要污蔑他抄录话本。
能来话本铺子投稿的考生,多多少少都听说过李涧抄录话本骗润笔费的事。
这群在科举场里沉浮的考生,对这种行为很不齿,对他们来说就是作弊。
特别是快要乡试了,这行为更是踩到了他们的雷区上。
试想一下,有人夹带小抄成功。
大家都是寒窗苦读十余载,被一个夹带小抄的人挤下去,这算什么事儿?
类比起来太过,不是同级别。
但他们这话本写得辛辛苦苦,被一个全文照抄的人比了下去又算什么?
而云程的话本铺子名声极好,真为钱财,去年就不会搞培训班。
今年的《赶考路》也拉足了考生们的好感,此时当然不会盲目站队。
闹事书生见没人被煽动,就跑到铺子外面大喊大叫,又把过路百姓吸引了一圈儿,跟街头艺人开始表演前要先敲锣打鼓吸引观众似的,等这头被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他开始大声说冤屈。
然后就是铺子里新一任的管理出场,跟他唇枪舌战,说他那话本哪里有问题。
最终高光给到元墨,只有一句话:“你当真要我说出你哪里露馅儿了?”
这场戏百姓们看着很乐呵,还有人叫好鼓掌。
云程自己排的大戏,真的看,还是觉得尴尬。
他看叶存山的表情,叶存山也是一脸不忍直视。
算是明白了他在邻居那里演的时候,云程是什么心情了。
有话不好在前面说,这戏演完,还等着云程点评,他俩就先去后面坐。
叶存山问是怎么回事,云程大概说了下,“防不胜防,就只能搞心理战了。”
看杜知秋从前苦防盗的样子,还有各大书斋书局都在盗印的样子,就知道这里没什么版权意识。
别说这类话本闲书了,就是科举用书,也很多都是引用前人的文章和批注,自己在里头添加一点点注释,就能出一册小书。
云程知道在其他地方,肯定有人搞换头文学,书名人名一换,就是新书继续卖,这个他拦不住管不了,就门前这一亩三分地要清理清理,发现就顺手威慑拦一拦。
毕竟想要长久经营下去,从前的口碑跟现在的新鲜都是不可或缺的,炒冷饭没意思。
叶存山就好奇元墨怎么看出来的,“什么法子?”
云程就有点小得意,“没有法子。”
反正用他这个不够聪明的脑袋瓜想不出来。
叶存山就明白云程说的心理战是什么意思了。
本就有契据在,若有鬼,他敢签,就能倒赔。
前头那么一场戏,说明了他们会跟作者本人沟通什么内容,足够要他们警惕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