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中只有幽幽一点烛火,木鱼诵经声中断,满室寂静中,嵇重的足靴踩在木质地面上,发出沉沉声响。
蒲团上的人双目微阖,叹息道:“世子怎么又来了?”
嵇重走过去,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微微倾身看着他:“半路遇到主持的俗家弟子,听说主持就是当年的茅太医,便与他一道回来了。”
对面和尚便是灵广寺的主持释意,听了嵇重的话,他眼皮轻轻颤了颤,扭头朝何锦看过来:“你说的是……何施主?”
何锦双手合十:“此事我也一头雾水,不知世子从哪里听来的消息,非说我是主持的徒弟,我与主持不过几次听禅的缘分,从未想过出家,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嵇重道:“主持若能出手相助,我愿每年来灵广寺捐贡香火,并为寺内佛像重塑金身。”
释意盘着佛珠,目光淡然地望向嵇重:“贫僧与何施主确非师徒,也不认得茅太医,世子执念过深了。”
嵇重拧眉沉默片刻,沉声开口:“岷州茅家世代从医、悬壶济世,历来为世人称道,茅太医身为茅家后人,当真要见死不救?”
释意再次叹息:“求医该去找医者,而不是来找我这个出家人,世子何苦在此纠缠,万一延误了救人的时机……”
何锦急忙问:“果真是太傅病了?那世子方才怎么不带我进去?何某虽才疏学浅,却也愿尽绵薄之力。”
释意道:“世子说的并非太傅,而是谢疏谢大人。”
何锦愣了愣,眼睛骤然亮了:“是那位三元及第轰动天下、又因美貌扬名四海的谢大人?”
嵇重眸色沉下来,瞥他一眼:“谢大人就是谢大人,哪来那么多花哨的名头?”
何锦对上他冰冷的目光,立刻收敛神色,清清嗓子道:“听闻谢大人身子不好,已经遍寻过各地名医,何某区区一个小郎中,怕是有心无力,甚是遗憾,唉……”
嵇重道:“何大夫不要妄自菲薄,你既然师承茅家,想必也有些真本事,能不能治,看过才知道,既然何大夫有心,我明日便带你去见见他。”
何锦连连摆手:“世子误会了,何某的医术是年少时在药铺里自学的,三脚猫的本事,有各地名医珠玉在前,我去岂不是班门弄斧,还是算了……”
嵇重一手离膝,缓缓搭在腰间的刀柄上,侧眸时神色已经添了杀气,淡淡道:“这就由不得你了。”
亲兵接到指令,齐齐拔出腰间的刀,一时间“噌噌”声响,满室白光。
何锦面色微变,往后退了几步。
释意捻着佛珠的手顿住,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青。
嵇重起身,垂眸居高临下看着释意:“谢大人那里,总要有个人去,茅太医或何郎中,主持你选一个吧。”
释意手指微颤,抬起头,脸上的皱纹都在隐隐颤抖:“贫僧真不知茅太医在哪里。”
“刷——”嵇重的刀瞬间横到何锦的脖子上:“那就让何郎中去。”
何锦僵硬地梗着脖子:“世子,我与主持非亲非故,你拿我作威胁,这不是缘木求鱼嘛……”
嵇重将刀刃往下压,立刻有血珠渗出来。
主持大声念道:“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世子岂能滥杀无辜?更何况世子有求于人,得罪了大夫,就不怕谢大人因此受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