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出黛玉的预料,贾母当天以黛玉和宝玉风寒为理由,并没有让来的宾客看到黛玉。
众人听了贾母的话,便知晓贾母是不愿意让他们去见黛玉和宝玉,虽不知为何,但却没有几个会特地将这事翻到台面上来。
为了将众人的嘴堵上,贾母不得已让邢夫人跟在自己身旁,又特地嘱咐她,一定要将郡主娘娘所赐的那块牌子露出来。
若是往日,邢夫人得老太太青睐,早就喜得无可无不可,如今她却是心中平淡的紧。
脸上虽挂着客套的笑容,眼底却冷淡的如同外面的十冬腊月,原来那些看不起她的人,如今见了她腰间的那块牌子,一个一个仿佛是采蜜的蜂儿一般。
可偏偏这样邢夫人却越发觉得倦怠,只看这些人仿佛具是一个个脸谱,口中说的话不知道曾对多少人说过。
倒是王善宝家的见到邢夫人如此喜,得无可无不可。
待到中午小憩之时,她凑到邢夫人面前,殷勤的替对方散开头发松散下,口中奉承道:“太太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奴婢在外面看着心里别提多高兴,咱们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翻身了。”
“这有什么呢?仗着的不过是郡主娘娘的抬举而已。”邢夫人摘下头上的正凤,眼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她现在看着贾府的一切,觉得仿佛都是一场笑话。
如今才总算是知晓,为何在外边一提起贾府,各家都是各有表情,不过是顾着世家的面子,不肯当面耻笑罢了。
“要我说太太这样才对,若是真的表现出来,却容易被人说咱们猖狂。”柳家的端着一盏莲子羹进来,还没进屋就听见王善宝家的大嗓门,她微微瞟了对方一眼。
邢夫人接过莲子羹,用勺子在里面搅拌两下,才舀起一勺放入口中:“这个倒是香甜,炖得也入味,给黛玉送一盅去。”
柳家的轻笑一声,禀告道:“哪里用太太吩咐,我这个做了很多,给林姑娘和宝二爷都送过去一份。
倒是还得请太太示下,老太太那儿是否要送一份?”
“你这个老货现在倒是跟我玩起心眼来。
难道不是该有了好的第一孝敬老太太吗?你现在却来问我。”邢夫人嚼着绵软的莲子,口中的话却是爽利的嘎嘣脆。
柳家的也是笑起来,倒是一旁的王善宝家,却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邢夫人看了两人的对比,微微摇头,这王善宝家的虽是忠心耿耿,平日里却是真的没有什么城府可言。
“柳家的,等一会儿开我的私库,把里边治外伤的药材都收拾一下,给宝玉送去。
另外把那些新鲜花样的料子都找出来给黛玉送去,让她留着赏人用。”
柳家的清脆应了,倒是药材这里却略微迟疑:“太太这时节咱们送药合适吗?”
邢夫人阖目没言语,王善宝家的将她乌黑的头发分成几份,用梳子一段一段的梳理好,又拿出篦子在头顶按摩活血。
见邢夫人这样子,柳家的知道夫人是有自己的想法,她又仔细琢磨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一拍巴掌说:“看看,我才反应过来,您是为了什么。
瞧瞧,我真是……”
邢夫人微微勾起嘴角。
“你呀,别总盯着那点儿小东西,你家太太我得了郡主娘娘的青睐,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总归是,把眼界放开点,凡事总要长远的看。”
柳家的颌首,伺候邢夫人躺下,又点好了安息香。
才跟王善宝家的一起出来,两个人去库房翻找东西,临走前吩咐小丫头一定将这屋里看好。
“咱们这屋里现在什么都好,就是人不手不足,总归还要再立起两个大丫鬟才好,不然每日里光你我二人哪里忙得过来。”柳家的一边掏出钥匙打开库房门,一边跟王善宝家的说。
一听这话王善宝家的马上从刚才的垂头丧气中精神起来,她凑近柳家的:“好妹妹,你可知我那个外孙女,名唤司棋的?”
柳家一看王善宝家的模样,便心里知道对方所想,因而笑道:“哪里有不知的,二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最是麻利灵秀的。”
王善保家的听到这话,脸上出现心满意足之态,对柳家的更是亲近:“妹妹却不知道,我那外孙女不管是模样、活计都是顶尖的。”
“这是肯定的,太太疼爱二姑娘自然会将最好的人,送到二姑娘身边,司棋姑娘拔尖那也是意料之中。”
柳家的不肯接她的话,一味奉承。
这间库房不大,但摆的却极满,里面大多是邢夫人这十来年的积攒,还有一部分是邢家的祖产。
当日邢夫人出嫁,所带的除了自己的嫁妆之外,更是有着邢家的全副家产。
只因邢夫人出嫁时嫡亲弟弟年纪太小,那大哥又是庶出,并不适合接手,以当日邢夫人便带了所有的邢家祖产进了贾府。
这么多年来,邢夫人虽不善经营,但总归是保住了邢家的家产还略有盈余,这也是她极为自得的事。
先将布料找好放到一边,柳家的又走到对面的药材箱子逐一检查,捡适合宝玉用的,又怕过了药性的,一一挑了出来,不过一会儿便是十来只盒子。
“哎呀,我的好妹妹,你到底是给我个准话。”王善保家的见柳家的始终不肯接,到底着急将话摆在了明面上。
柳家的却是摇头苦笑:“我的老姐姐,按理说如今太太这里确实真的缺人,可再怎么缺人,也总不能从姑娘身边要人呐。
这只有夫人太太赏小姐姑娘丫鬟的,哪里又有倒着来的。
若咱们真是撺掇太太做这事儿,回头岂不是让外头笑掉大牙。
要我说,若是姐姐觉得二姑娘那儿不合适,倒不如赶紧找好合适的人家,求了恩典把姑娘嫁出去才好。”
柳家的素知王善保家的有些左性,干脆将事情说地明明白白,并又替她指了条路。
“更何况,老姐姐,我却是劝你一句,如今虽说太太搬了出来,但是和老爷必定还是夫妻。
若来日老爷过来这边,司棋那般个容貌,万一被老爷看了可怎么着?”
这却并非是吓唬王善宝家的,因着贾赦好色,且每日吃酒,是以邢夫人这边的丫鬟们大多都是些容貌普通的。
“哎哟,多谢妹妹提点,是我自己想左。”王善宝家的听到提起贾赦立刻脸色发白,赶紧向柳家的俯身感谢对方。
因着贾赦好色,这府里将去大老爷和大太太身旁当差,皆看作龙潭虎穴,也是她最近看太太这边起了变化。
才想着将自己的外孙女塞进来,防着肥水入了外人田,却忘了太太毕竟和大老爷还是夫妻,若是大老爷真的过来要人,太太却未必护得住。
她好好的外孙女若是真的被大老爷看上了,这辈子也就算没了指望。
晚间的时候,柳家的像是笑话一样说给邢夫人听,倒是让邢夫人心中有了些算计。
“明个早上你二姑娘那叫她,我却是有事要跟她说。”
柳家的连忙点头:“太太放心,明儿一早起来我就去请二姑娘。”
邢夫人不知道的是,此时迎春的院儿里却是热闹的紧。
“我却是劝王嬷嬷留一份余地给自己,这屋里这两年丢了多少东西。
偏姑娘不说,你们便一个个的张狂起来,索性大家干脆闹起来,禀了太太,看是个什么章法。”
迎春院里一个穿着水红色裙装的丫鬟掐着腰,水葱一样的手指,指着院里的两三人怒骂着。
她生就一双吊梢眼柳眉似刀,看着便是个不好惹的烈货,此时满面怒容看起来更是让人有几分忐忑。
那站在院里的婆子低头撇撇嘴,抬头想要辩驳些什么,只刚一张口嘴,便被对方一眼瞪了回去。
索性便破罐子破摔,站在那里只当听不见,随对方叫骂。
司棋看到王嬷嬷这样子,心中更加恼火,她口中喝道:“我不管今儿这事儿,必须得搞明白。
我就不信了,当日四位姑娘具有的金项圈,怎么就咱们家姑娘的丢了,又怎么就这么巧?
今日你们却须给我个说法,若是没有,咱们便去老太太、太太面前去,到时自有一番定论。”
房外面司棋正在大发雷霆,坐在房中的迎春却仿佛是个木头人,两耳不闻窗外之事之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起步,一副老神哉哉的样子。
小丫鬟绣橘给迎春端来一杯茶,看到迎春这幅模样,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乍着胆子,口中唠叨:
“让我说,姑娘就该让司棋姐姐去调理一下他们,这都闹成什么样了。往日里屋里丢个一二件的姑娘都不许我们叫,今日竟越发大发了,那金项圈哪是能丢的东西,上面可錾着咱们家的名字呢。”
迎春低头不语,只是端过茶,抿了一口,便放在那里继续看书。
看这样子的主子,绣橘也是泄气,无奈摇着头,走出房门,站在廊下,看司棋发威。
“姑娘可不敢这么说,咱们每天又在房里待多久,平日里都是姑娘们在里边,我们这些不过是打个零杂而已,丢了东西偏说是我们拿的。”
王嬷嬷的儿媳妇王柱家的听到司棋的喝骂,有些压不住火气,她素日里不在迎春面前伺候。
是以,并不知晓司棋到底是个怎样的性格,今日虽见了对方脾气,但毕竟是个刚及笄丫头片子,心中却也并不在意。
她心中一时恼怒,干脆地回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