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子却好似油锅中倒了一瓢水,司棋直接炸了,她蹬蹬下了两步台阶,走到那王柱媳妇面前,挥手就是一巴掌,反手又是一下。
这一个变故,将当场的三人全都惊住,站在廊下看热闹的绣橘也是瞬间瞪大了眼睛,竟忘了呼吸。
这声音极响又极清脆,竟是传出了老远。
王柱家的抚摸着火辣辣的两腮,看着司棋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直接坐到地上哭嚎起来:“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呀,冤枉死人了。
这天呀,你怎么不下雪呀,冤枉死我了呀,不但冤枉我还上来就打呀。
姑娘,丢了东西怎么能问我们呢!”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这王柱媳妇儿的哭嚎尽传出去了老远。
偏事情巧了,邢夫人却是有些担忧睡在梨香院的黛玉,吃过晚饭后本来想着休息,却到底放心不下,干脆便打算过去看看对方。
刚出了院门,就听见隔壁院子里传出妇人的哭嚎之声。
“这大晚上的在干什么?哭个什么劲儿,马上就要过年了,触什么霉头?”邢夫人微微蹙起眉头,却是有些不耐烦。
她本来打算不理会直接去黛玉那里,就听到一个女生喊道:“哭你还有脸哭,还在这嚎丧呢?
我且是告诉你,今日你们若是没有个章程出来名儿,我便禀了太太一并撵了你们出去。”
这声音倒是娇滴滴,可偏偏说出的话仿佛寒风利剑一般。
邢夫人听到这话有了些许好奇,不知道究竟是谁,说话请这般利落。
“走吧,先去二丫头的院子。”邢夫人心念一转,便指挥着提灯的丫鬟直接转道。
两个院子离着不远,走得越近越能听得司棋的喊骂和那婆子的哭嚎。
王善宝家的此时已经听出喊叫的是自己的外孙女,她走得速度很快,赶到邢夫人前面拍着迎春的院门喊道:“开门快开门,太太来了。”
这一声喊仿佛是给院子里按下了静音一瞬间,司棋的怒骂声和婆子的哭嚎声,以及推诿之声具是戛然而止。
绣橘被这一声唬得一跳,下意识地跑到门前赶紧推开门拆关儿,将院门打开。
坐在屋里装听不见的迎春,听到这声喊也赶紧起身,往院子里走来。
正骂得带劲儿的司棋眼见着邢夫人进来,却是肉眼可见的萎靡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见到我声音都停了,刚才不都是很有精神吗?离着老远都能听见!”邢夫人扫视着院中的几人,看着他们各自缤纷的表情。
见到站在一旁的迎春,邢夫人眉头微挑,上前握住对方的手,口中埋怨:“竟然只穿着这么单薄的衣服就出来了,万一染了风寒怎么办?你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干嘛的,就一点也不当用。”
迎春的身子一颤,从小到大,她这位嫡母却从未对她说出过,这样带着关心的话。
“太太没什么事,是我丢了东西,可能是不知道掉哪儿了,所以司棋一时着急才……”迎春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胡乱的解释一番。
邢夫人握着迎春的手,把对方往房中带,口中语气淡淡:“我在院外面听了一耳朵,成了,都进来再说吧。
在屋里总比在外面强,声音大点没得让人听。”
进了屋里,柳家的赶紧替邢夫人解开她披在身上的黑狐皮领斗篷。
环视一圈四周,邢夫人坐在垂花桌前,绣橘机灵的送上一杯茶。
“行了,说吧,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个回事。”邢夫人本无意掺和迎春的事情,她素日里极不喜欢迎春之木讷的性格。
但是今日确实闹得太大了些,更况且她最近心绪变化,原本见到迎春是满眼的不待见。
恼怒对方,不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但此时却多了几分对其的怜悯。
王善保家的给自己的外孙女使劲儿的使眼色,示意对方赶紧上前告状。
原来这王善宝家和迎春的奶嬷嬷王嬷嬷,早年间便不对付,后来对方成了迎春的奶娘,却是风光的紧。
这更让王善宝家的心里不舒服,因着邢夫人吝啬,是以王善保家日子远不及王嬷嬷。
俗话说,这最了解你的便是你的仇人。
王善宝家的恰恰如此,她早就知晓王嬷嬷平素里,没少偷到迎春房里的东西,用来充做赌资。
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外孙女,能够入了邢夫人的眼,王善宝家的却是将王嬷嬷所有的窝点和变卖的铺子,都摸得一清二楚。
并将这些都告诉了自己的外孙女,也才有了今日的一番吵闹。
看到自己外祖母的眼神,司棋吞了口唾沫,走到邢夫人面前,跪到地上:“太太容禀,非是奴婢吵闹,实在是王嬷嬷她欺人太甚。”
司棋的口齿伶俐,将这些年王嬷嬷做下的事一一诉说,又并说了房中丢失之物,更是又透露出来王嬷嬷聚赌做局之事。
邢夫人本来只是想过来略走个过场,可偏越听越是心头火起。
那王嬷嬷看见邢夫人的脸色,心下暗叫不好。她胆敢如此欺上瞒下、偷盗财物,所依仗的也不过是因为迎春不受宠。
平日里也无人替她出头,哪里成想太太竟然突然过来,询问起这些事情来。
她偷眼观看着邢夫人的脸色,知道不能再让司棋再说下去,定要赶紧打断了对方的话才好。
“太太你可不要听着小窗户胡说八道,她是想要偷东西,结果被我发现,所以才诬陷我的。
哎哟。”王嬷嬷刚想把脏水往司棋身上泼,就被王善宝家的一巴掌打断。
“太太面前,哪有你平白抢话的。”王善宝家的一巴掌将王嬷嬷的话打断,便不敢再在邢夫人面前放肆,退回到她的身旁。
邢夫人有些玩味儿,她端起茶杯掩住嘴角,没好气的瞟了一眼王善宝家的,看到对方如同鹌鹑般缩下去,才教视线转回。
“我道是什么大事,司棋你确实有些没有分寸,像这种事。姑娘绵软,你们却该硬起来,有什么姑娘做不了主的,就该直接回了我,你跟她们直接又喊又叫却算什么。
你可要知道你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如此行事做派,让别人如何想姑娘。
至于王嬷嬷一家,王善宝家的把他们三个绑了,然后给凤姐送去。
就说是我的命令,让她好好查查,该吐的吐,该卖的卖,该罚的罚。”
邢夫人向王善宝家的一摆手,也不肯听那王嬷嬷再哭嚎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由着柳家的替她将斗篷披上系好,看着迎春说道:“本来我打算让柳家的明儿过来叫你,我倒是找你有些事,明儿一早上你来我这儿,到时咱们娘俩一起用膳。”
迎春本来在惊讶邢夫人今日竟如此杀伐果断,又听得对方竟说有事要找自己,心中揣摩不定,口中只能先诺诺答应。
看对方这副样子,邢夫人却是无奈摇头,按理说迎春再长偏,也不该长成个这个样子,毕竟是养在老太太跟前,每日里都如同嫡女一般的待遇,结果反倒是出落成这样。
因她着急去黛玉那看望对方,是以邢夫人也不和迎春多说,只是在出院子的时候才看了一眼对方说:
“按理说,我不是姑娘的亲娘,也不该多管闲事。只我觉得姑娘一向是心里有数的,合该要自己立起来才好,总归你和琏儿是一父同胞,你该和他亲近一二,日后也有个依靠。”
邢夫人说罢,便走出院门,留下一脸惊诧的迎春呆立当场。
“姑娘天冷,咱们还是先进去吧。”司棋见邢夫人的背影已经看不见,迎春还站在门口,似是在思忖着什么,上前劝慰道。
被司棋一打岔,迎春才像是反应过来,点点头跟着司棋进了房间。
邢夫人去了黛玉的梨香院,看对方睡得安稳,这才放心,又叮嘱了紫鹃一通,才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安息不提。
第二天一早,王熙凤却看着被绑了一夜的王嬷嬷三人发愣。
“平儿,这是怎么回事儿?”凤姐儿有些发懵,一脸莫名地询问平儿,她自然认识,这乃是迎春的奶嬷嬷,可是为何他们三人却被绑在这里。
平儿凑到凤姐儿耳边禀报:“这是昨儿太太让送来的,因着当时奶奶跟二爷正在说话,所以我便让他们先绑在厢房里。”
凤姐听到平儿说起说话,突然脸上一红,啐了一口:“哪里就有那么长时间?再说太太的吩咐,怎么不赶紧跟我说。”
平儿嘻嘻一笑,却是浑不在意,口中应付:“二奶奶容禀,这事儿可不是我做主,而是太太的吩咐,说是着急抱孙子,命令我们这些丫鬟没事儿少来碍您和二爷的眼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促狭地眨眨眼睛。
“你这蹄子现在长能耐了,竟敢还排宣上我了,哪天把你配了小子,看你还来多嘴不。”凤姐美目流转一双,丹凤眼几欲勾魂,虽平儿是女儿,身看着却也是忍不住心跳如鼓。
“奶奶却是没吩咐,这王嬷嬷一家该如何处置。”好在平儿还记得正事,赶紧询问王熙凤的意见。
凤姐一笑,眼珠却是上下打量着平儿:“这还有什么不会的,不管是与不是先查了去,若是真的,少不得抄家发卖,若是假的回禀了太太,换个地方也就是。”
平儿点点头,又在凤姐儿耳边低语:“奶奶,您说今日林姑娘能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