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八那里……”
四爷到底还是说出来了。想说六爷跟八爷不是一路人,别老跟他们玩儿。劝他别跟老八他们走太近。可是呢,老八现在炙手可热,不久之后说不定人家就是新太子了,劝六爷远着八爷这话,不好说。
还有,老十四不靠谱,老八真成了事,十四跟着水涨船高,不见得能多关照他亲哥。还是老六更稳妥。留条后路也没毛病。
有这个考虑。可他的性子,到底是眼里不容沙子。他跟老六关系铁,就恨不得把人护在羽翼下,心里就觉得他六弟该时时事事都跟他站一边儿。跟别的兄弟走得近,他看着可闹心。
做了几十年兄弟了,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六爷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嘛。
就笑,对他四哥道:“四哥,尝尝这豆浆?这是河套那边送过来的五色豆,加了盛京庄子里熬出来的绵白糖。我吃着口感不错。”
这是长寿刚刚送进来的豆浆,六爷养生,少食多餐。到晚膳之前得加一碗豆浆或是酥酪、点心。
他突然说这个,转移了话题,四爷疑惑的看他,你想表达啥?
“河套那边现在已经垦出上百万亩的良田,每年出产的粮米,只一半低价卖给户部的粮仓,就能解决至少两个省出现的饥荒。我与福晋都不懂经营,没有老九在经商上的才能,不会做到这个规模。
还有这糖,是我庄子上自产的甜菜熬出来的。上回随皇上去盛京祭祖,我亲自去庄子上看过。第一次见到甜菜什么样儿。才知道,甜菜的叶子也能吃的。
庄子上的农户拿甜菜叶子拌了玉米面儿蒸菜团子吃,带甜味儿。是能拿来待客的好饭食。
菜头熬糖,菜叶做菜。中间那梗,又脏又硬,我原以为是必扔的。
在农户家看了才知道,菜农会把那些不能吃的部分都收集起来。回家煮了喂猪。那菜梗子糖份大,育肥的猪吃了最好,一天能长一斤的肉。
育出来的猪肉肥而不腻,特别香。我郊外庄子上的猪还是专门让人从北面运了甜菜回来喂的。
今儿晚上咱们要吃的酸菜锅子,就是用的那个五花肉。
四哥一会儿尝尝,那肉是不是更细腻,不柴。”
六爷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一个字儿都没提八爷。
却把四爷给说得笑出声。
他哪里听不出来,他六弟这是借着养猪说八爷呢。把八爷比喻成那既不能熬糖又不能吃的废菜梗子。原本是没用的东西,用对了地方,能给猪育肥,能吃肉。
夸九爷那一句,也是一样的意思,他爱财,用对了地方能赈灾。
有没有好处的,这个先不说。
把八爷比喻成只能喂猪的烂菜梗这个话,他可太爱听了。
哈哈笑着拿手点六爷,道:“你呀,看人总看好的地方。”
说完又唉气,“唉……做人太善,是要被欺负的。”
六爷乐呵呵的,“没事儿。我有哥哥,有弟弟的,没人能欺负我。”
四爷就又哼了一声。
也是,老十四那熊孩子,对他四哥是没好样儿。但是谁敢欺负他六哥,他敢跟人拼命,也有那个能力。
人比人,气死人。
“能不能别提那不争气的东西,破坏气氛?”
还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六爷笑笑,突然严肃的看着他四哥,特别郑重的语气,声音极轻的道:“哥,从我心里来讲,我是希望父母能长命百岁的。我也会尽自己全力。爹娘虽然不年轻了,十年内无病无灾我是能保的……”
嗯?
四爷的眼睛眯起来,心思电转。
他是站在朝堂上十几年的人。身在漩涡,还在一直努力的做事的人。六爷的话,他第一时间抓到关键点。
皇上的寿数,至少要在十年以上……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是他自己在上位,会允许一个万众一心推举出来的新太子时刻的威胁他的君权吗?一个太有威望的太子?年老的帝王会想什么?远了想,汉武帝的太子刘据是怎么没的?近了想,如今的二阿哥是为什么被废的?
越想,脑子越清明。老八现在这火,都是虚火呀。这是被那些个想要从龙之功的臣子们给架火上烤了,要烧死他呀。
是了,是了。
皇上在这节骨眼上,把二哥接回了东宫。卡着说选的那个府邸没收拾好不让搬。又把被牵连的十三放出来给了监管刑部的实权差事。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老六就是想暗示他,老八不成吧?“你是说,老八不能如愿?”
直接问出来了,一点不跟他六弟见外。
想通了这些关节,就越发的庆幸,自己没有随大溜儿推举八爷,而是坚持站在二阿哥一边。这不就是站在皇上一边嘛。
六爷马上一脸的懵懂,迷茫的反问:“啊?我哪知道啊。四哥怎么突然又说老八?我不是在跟你说父母身体健康,咱们该高兴吗?哎呀,对了,后年正月就是太后的七十整寿,说话也就将将一年的时间了,您寿礼开始准备了吗?”
一脸的你在说啥呢?我听不懂的样子。
四爷就不再说推举太子的事情了。
顺着他的话聊该给太后准备什么寿礼。他们的爹是皇上,皇上的身体状况还是少聊。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四爷的猜测。
几日之后,皇上召集所有的皇子和在京四品以上的大臣到乾清宫议政,商议关于新太子人选问题。
那些推举八爷一直冲在最前面的官员,上朝前一个个的就喜气洋洋红光满面,从龙之功在手的志得意满,只等着皇上下旨立八爷为新太子好庆功了。
哪想到,说好的是来议新太子人选。
可等人到齐了。皇上上来直接就对八爷开喷了。骂他柔奸成性,妄蓄大志,勾结党羽。连谋害前太子二阿哥的罪名都给按在头上了。不调查不立案不审问,直接当着满朝皇子大臣的面就拿人。
大内侍卫当廷锁拿了八爷。
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连二阿哥都懵圈了。原本以为让他也来参加这廷议,是羞辱呢。
好像皇阿玛没那个意思?
别管啥意思,皇上骂得都喘粗气了,皇上生气,别管谁的错,跪下请罪吧。
他这么想,皇子们脑子也不比他慢。都跪下吧。
反正是皇上老子现在对一个儿子开炮,可能看儿子这种生物心里就不爽气。咱做儿子的都乖一点儿,别往炮口上撞了。
这是正常人的想法儿。
那不是有不太正常的熊孩子嘛。
谁也理解不了,十四这时候出头他想干啥。
但人家就是干了。跪在那里,仰着头看他的皇上爹,脖子梗梗着,质问他爹:“为什么八哥不能当太子?是皇上让人推选太子的,现在有结果了,却又怪到八哥头上,皇上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出尔反尔?”
皇上一句都不提推举太子的事儿就处置八爷,在场的哪个不是老油条?谁不明白皇上忌讳什么。还提什么提?你这会子直不愣登的问出来,听着是给你八哥鸣不平呢,禁得住细想吗?你这是恨你八哥不死吧?
老爷子在上面气儿喘得跟风箱似的,怎么养出来这么些个遭心的玩意儿来。一个个的,哪有点儿兄弟爱了?老大要杀老二,看自己没机会了,反手坑老八一把,招招都是奔着要命去的。老十四这个败家玩意儿,好的不学,要兄弟命的损招儿到是学得溜。
能对兄弟起杀心的东西,还想当太子?当了太子,不得立马得想着弑了他这个君父好上位啊?
越想越气,越看下面这一帮子败家儿子越不顺眼,越来气。看老十四最闹心,一股子邪火压不住,拔了身边侍卫的配刀就要砍了这完蛋犊子,这种熊儿子,要他干什么?
哎呀妈,这还了得。
下面被老十四的操作惊得下巴掉一地的阿哥们,都没有回过神儿呢,就见上面老爹急眼了,拿着刀要砍人。
下意识的,就都上来拦人。可皇上也是练家子出身,两步就到跟前了,哪是能听得进去话的样子。
五爷也顾不得是不是在乾清宫,失不失礼仪了。上去直接抱大腿,把皇上腿给抱住了。皇上行动受阻,其它的皇子这才有机会上来抱腿的抱腿,抱腰的抱腰,还有直接抢皇上手里的刀的。
大臣们也乱做一团,有吓傻的,有跪着哭的,上书房的几位到是稳得住,一边儿控制局面,一边儿让侍卫赶紧上来拉人。
六爷身子弱,往前抱大腿的事儿,他是挤不上去的。
回头看十四跪在那儿脸煞白,都吓傻了。上去冲着腰上就踹了两腿,把人踹倒了,又拎衣领子,“走啊。小仗受大仗走,不知道啊?自己到奉先殿老祖宗跟前跪着反省去。”
边说着边拽人。先把人拎出去再说吧。别僵在这儿了。
十四腰眼子被他六爷狠踹了两脚,腔子里都疼。反应过来,顺着他六哥的力道就往外走。
才走到殿门口,还没出去呢。
就听到后面乱了营,喊皇上的,喊皇阿玛的,喊太医的,喊六爷的,哭得……
回头一看,皇上被气晕了!
得,六爷是走不了了。赶紧往回跑,按着穴位,让人把皇上往寝室抬。
十四也不走了,直接跪了。
这今儿个老爷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神仙都救不了他。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没吓尿,都算他心态好。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关心他是不是吓尿,注意力都在皇上身上呢。
内室除了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太医院的院正和六爷,外人是不能进的。
上书房的几位重臣并皇子们都在外间儿焦争的等着。
屋里屋外,除了院正与六爷小声的讨论病情的声音,静悄悄的一片。
皇上身上是不能用针的,这是急怒攻心。再加上,废太子之后,又是伤心,又是伤神,到底是快要六十的老人了,底子再好,这么些事情赶在一起,也够受的。
外间总传说皇上宠这个儿子爱那个孙子的。真正做为皇子的阿哥们心里都有数,皇上最爱的,还是他亲手养大的太子。
这一回,六爷从皇上的脉像改变上更确定的这种猜测。
人的喜怒哀乐,大的情绪波动都是能反应在脉像上的。
太子被废,皇上是真伤心了。
这段日子,没敢给用药,一直就是用食补慢慢的调着。
才有些起色,老八就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老十四又来这么一下,真是要了老爷子半条命去。
啥是不孝子啊。这就是了。
六爷一边给皇上按压穴位,院正往下喂药,心里就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