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的屋子里气氛不错。
“主子,您如今一天八斤红箩炭三十五斤黑炭,如何分配?”于安笑着请示道。
主子这里炭多,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能过个暖东,倒不是说蕙兰会将炭分给他们,而是平时他们都是进屋伺候,就算不进屋,待在水房里照看着烧火炕也可以免费取暖。
“红箩炭自然是留着手炉和屋子里的火盆熏炉用。”蕙兰理所当然的说道。
红箩炭在这个时代属于最上等的炭,乌黑发亮,燃烧耐久,火力特旺,灰白不爆,不但不冒烟,而且烧起来还有一个淡淡的香味,最适合要拿在手里的手炉和放在室内烤火的火盆熏炉用。
“至于黑炭……”
府上分发下了的黑炭,五斤差不多能烧一个时辰还不到,多出来的十斤黑炭,看着多,其实也不多。每日这屋子里,依然要有一半时间不能烧炭取暖,依然得受冻。
这府上只有四阿哥胤禛和四福晋的份例才够一屋子里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烧炭取暖,哪怕就是侧福晋,如果只是干巴巴的份例,那也不够。
之所以说只是干巴巴的份例,那是因为还有李庶福晋这种情况,她所生的孩子和她住在一起,母子几人的份例合在一起用,哪怕李庶福晋是庶福晋,份例自然完全够用,甚至于还有超出的。
“多出来的十斤,每日先预留两斤做应急,余下的就每天提前一个时辰烧火炕。”蕙兰想了想后说道,她得考虑到偶尔四阿哥胤禛会提前一些时间来自己这里的情况,冻着谁也不能冻着四阿哥胤禛。
“是!奴才这就下去安排。”于安说道,这种内务归他管。
瞧着于安退后几步退下,张高脸上却流出了一丝担忧来,正好被蕙兰看见。
蕙兰奇道:“张高,你有什么事吗?还是说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妥。”
“奴才不敢。”张高连忙回道。
“行了。”蕙兰摆手“我可不在意这些,有什么地方你觉得不妥,直说无妨。我是人,又不是神,人嘛难免都有做错的时候。”
张高见蕙兰说得情深意切,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主子,原本这些话,奴才本不该说给您听,毕竟都是些腌臜之事。可今儿主子行的这事,奴才觉得恐怕会有不少人埋怨您,还是和主子提一声,让主子先有个防备。”
“什么腌臜的事,让你如此慎重。”蕙兰更加好奇了。
“就是这炭的事,主子您想,您可是这府上正儿八经的主子,炭火都不够,何况是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奴才这种自然是上不得台面,可贝勒爷和福晋身边的那些掌事奴才,有钱有势炭火却不够,您猜他们怎么办?”张高小心翼翼的说道,不待蕙兰回答,张高就公布了答案“都是私底下自己掏钱买,这里面的门道,具体的奴才也不太清楚,但曾经听闻以前掌奴才的掌事,抱怨这事,说是炭房的人心太黑要价太高。”
听到这里蕙兰打断了张高的话,轻笑中带着一丝讥讽的说道:“你想说的是‘断人钱财,犹如shā • rén父母’,有了我这事,日后其他人也有学有样,断了炭房人的财路,他们会记恨上我,日后会找机会报复我?”
当然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份例要是不够用怎么办?
可没几个人会像蕙兰这样傻大胆直接伸手像福晋要,得宠的,最多吹吹枕头风,不过一般得宠的份例都肯定够用,沦落不到需要吹枕头风的地步。剩下那些不得宠的,就只能花钱向负责采办炭火的奴才购买了。
这种购买,是私底下行为,上不得台面,甚至于是有些违反规矩的。
一句话说完——得加价!
蕙兰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
甚至于上辈子她也私底下花钱去购买过,炭房的人倒是来者不拒,东西也是好东西一点没掺水,但就一个字——贵!
而且要是你不得宠,人家倒是不会向你加价,炭房都是统一售价,谁买谁卖都是一个价,但什么时候给你送过去,那就看对方心情和时间,晚个两三天都是有的。
那蕙兰为什么明知道这事,还特意向四福晋开口了。
原因有二,一来是她摸清楚了四福晋的性子,知道对方不会拒绝。二来也是那炭房心黑着了,炭卖的死贵!
四福晋扣了蕙兰三个月的月钱,蕙兰一年的月钱是一百两银子,三个月就是二十五两银子,算上打赏那些抬炭过来的奴才用的赏银,花费也就三十两银子左右,绝对不超过三十五两。
一天多三斤红箩炭十斤黑炭,三个月就是两百七十斤红箩炭九百斤黑炭,别说这里是四贝勒府,就是放在外面三十五两银子也买不到这么多炭,黑炭还好,主要是红箩炭贵,得从外地烧制后运往京城,数量有限,有价无市。
上辈子蕙兰也花钱向炭房买过炭,花了两三百两银子,还没有这么多了,一个冬天下来也就勉强够用,没受寒生病,而且她身边的人还遭受到了炭房的白眼。
“主子英明,奴才却是由此担心。”张高回道,但心里却更奇怪了,他原本以为是主子刚刚入府所以不知道这些底下的腌臜之事,可听主子这么一说,主子并非不知道,那又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倒是一旁的杏儿和桃儿有些慌神。
杏儿担忧的说道:“主子,这可是好?”
桃儿也皱着眉头说道:“那些人自然是管不到主子身上,可若是给他们找到机会,怕是会坏主子的事。”
蕙兰又不管家务,和炭房的人没什么交集,她管不到炭房,同样的炭房的人也管不到蕙兰的西三院。但阿哥府的奴才们都是出自三位佐领下面,彼此之间相互熟络互有联姻,整治不了蕙兰,可在关键时候恶心一下蕙兰,当个搅屎棍还是能做到的。
“你们呀,都着相了。”蕙兰轻笑着,然后看着张高问道:“我问你,炭房的人卖炭的事情,敢让爷和福晋知道吗?”
张高想了想说道:“奴才觉得,爷和福晋应该都知道这事。”甚至于那炭房的管事就是四阿哥胤禛和四福晋的心腹,因此对于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让自己的心腹捞好处。
这不能为属下谋福利的领导,可不是一个好领导,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跟着。
别看四阿哥胤禛在历史上落了一个“抄家皇帝”的外号,很多人就觉得他铁面无私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毕竟有那么一句话“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实际上四阿哥胤禛对于很多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抄家也只是抄了些太过分的没背景的。
他登基后潜邸的一干人等都鸡犬升天,但四阿哥胤禛自己都亲口承认过,这些人里其实只有那么寥寥几人是凭真本事坐上现在的官位的,其他人全部都是沾了潜邸旧臣的光。
所以,四贝勒府的那些管事,真硬斗硬的说起来,没有一个手脚干净,不过这事属于四阿哥胤禛和四福晋都是心知肚明,只要不过分,他们都默许了下面的人捞好处,因为他们需要用这样默许,换得这些人的忠心。
“知道这事,和能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是两回事。”蕙兰意味深长的说道:“我才入府不久,你们在府上有没有亲朋好友,怎么会知道炭房这些腌臜之事。福晋之前不是一直在说,她管理后院,缺什么都找她吗,我老实规矩找了福晋,福晋自己同意这事了,有什么问题吗?”
张高想了想说道:“主子,您这样做的确没什么问题,也说得过去,可这人心……”
毕竟这些子炭房损失的可是好几百两银子,以这个时代二十两银子能够让五口之家好好过一年来算,可谓是一笔大数目,哪能那么轻易当做没这回事呀。
“呵,人心,我又不是福晋,要人心做什么?我只要伺候好爷,让爷对我恩宠不断,就行。”蕙兰不以为然道。
有四福晋这个正儿八经的女主子,又有谢氏在背后指点的李庶福晋在,这府上的奴才,岂是蕙兰那么容易收买的。尤其是这些管事之类的,绝大多数都是四阿哥胤禛和四福晋的心腹,根本不可能收买,甚至于连偏向都不可能,人家都是看四阿哥胤禛和四福晋脸色行事。
就算对方也愿意被她收买,蕙兰也不敢收买,谁知道这人打着什么主意,是真心实意,还是准备来个碟中谍。
而且蕙兰太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嘴脸了,只要她有宠,那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一旦她失宠,踩低捧高的人比比皆是,也不只针对她一人,再说还有府上的规矩压着了,这些人也不敢太过分。
至少什么冬天不送炭过来的事情,肯定不会发生,最多也就是最后一个给蕙兰送过来,让她多受一会儿冻而已。
无所谓,毛毛雨了。
见主子都这么说了,张高也就不在提这事,毕竟这事做都做了,炭都已经被送了过来,多说无益,他只是尽到一个做奴才的责任,将事情可能会发生的后果向主子说明而已。
所以张高立马转移话题“主子,算上福晋现在送过来的份例,您如今一天八斤红箩炭三十五斤黑炭,这可都超过了庶福晋份例五斤黑炭,李庶福晋那边……”
庶福晋一天也就八斤红箩炭三十斤黑炭的份例,蕙兰还是格格了,就超了李庶福晋五斤,这让李庶福晋怎么想,让其他人怎么看?
“这事,关我什么事?都是福晋给的。”蕙兰翻了个白眼说道。
其实蕙兰真不贪心,她向四福晋伸手要炭,底线也就是一天多五斤黑炭而已,这样每天能多一个时辰烧炭取暖,度过冬天勉强够了,谁知道四福晋会那么“大方”。
人家四福晋都让人把炭给送过来了,蕙兰总不可能还回去一些吧!
那样就真打四福晋脸面了。
也显得极为矫情。
所以哪怕知道四福晋这是不怀好意,在趁机挑起她和李庶福晋之间的争斗,蕙兰也只能认了。
明谋就是这样无奈,你猜到了所有的一切,但依然不跳也得跳。
听了蕙兰这话,张高有些无语,主子要是没有你在早上请安的时候伸手向福晋要炭,自然也就没有现在的事情了,现在却装得如此无辜。
这……
桃儿也在一旁吐槽道:“主子,话说这么说没错,可李庶福晋哪敢记恨福晋呀,自然是只能恨上您。”
欺软怕硬嘛,人的劣根性之一。
不敢对上硬茬子,就只能冲着软柿子撒气了。
蕙兰闻言好笑的说道:“听你这么说,好像现在李庶福晋就不记恨我一般。”
别看李庶福晋现在还没对蕙兰使什么阴谋诡计,那完全是因为蕙兰才刚刚入府,就算四阿哥胤禛多宠几天,也没有威胁到李庶福晋的地位。
而且阴谋诡计想要使的好,想要事成后不被人查出来,那是需要前期大量布局的,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十几年,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成功。甚至于有些提前布局了,依然会被人查出来。
李庶福晋和其背后的谢氏,听上去特别牛逼,那也只是相对蕙兰这种刚刚入府在四贝勒府上没有半点根基的人。他们要是真牛逼,那四阿哥胤禛当年的第一个孩子也不会是宋氏生下来的,宋氏那一胎早就流产了。那个时候四福晋还没嫁进来了,后院谢氏的人脉关系网和势力可远比现在大多了,能动的手脚也多得多。
“可记恨和记恨,不也有区别嘛。”桃儿嘟嘴说道。
前者可能就是嘴上损你两句,而后者恐怕就是恨不得除掉你。
“有什么区别,你觉得像宋格格那样,有区别吗?”蕙兰意味深长的说道。
让蕙兰说,宋格格现在过得日子一点滋味都没有,可能在面对四阿哥胤禛的时候会有些变化,可对外都是一副木讷的模样,犹如行尸走肉一般,这种日子就算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说到主子身上,桃儿吸取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不敢在接嘴。
“行了,你们放心,这些事情我心里都有数。”蕙兰将这事做了结论,闭口不在说这事,身边的几个奴才也不敢再说。
对于李庶福晋会恨上自己的事情,蕙兰的确是心里有数,不管她得宠还是不得宠,只要进了四贝勒府,和其他人天然处在对面,都是对手。
她得宠,招惹妒恨,她不得宠,依然会被人时不时踩两脚,后院和后宫女人都是这样的性子,从来没有变过。除非死得早,不然根本就无法逃过一个“斗”字。
反正都是“斗”,那自然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了。
蕙兰知道现在炭房的管事是四福晋的人,炭房那边就算再看自己不顺眼,想要对付自己,也得看四福晋的脸色行事。而四福晋至少半年内不会动自己,不然影响不好。
而李庶福晋那边,现在红姑姑还在李庶福晋身边,有人能劝住她,一时半会儿倒也不用担心。
当然也不排除四福晋和李庶福晋现在不懂是在布局,等着之后一击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