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侠提着剑坐下,好生无奈。他如今气势如虹,强大的气息外露,赫然是无法收敛的模样。
无灯这话不过是打趣。
孟侠会如此,也是身有奇遇。
乃是误入了上古大能的遗址,在其中历练艰苦才算是挣脱险境,换来了这一暴涨却不可控的修为。
修炼讲究的是稳扎稳打,如孟侠这种窜天猴般的速度,在外人的眼中或许羡慕不已,可身为当事人,孟侠头疼得要命。
修炼于孟侠来说,如吃饭喝水一般自然,除非抵达瓶颈,压根无法担忧修炼的尽头。
这或许是身为天才的自傲,这般突飞猛进的速度,在他眼中反而是累赘。
“下回再碰面,要是我这速度还止不住,我就抓着你一顿暴打。”孟侠俊朗的面孔上露出几分坏笑,“之前总是不能过瘾,或许这也能算是仅有的好处了。”
他这样的话,传出去是要被人唾弃的。
谢忱山忍不住斜睨他一眼,懒散地说道:“若非你传来符引,里头说得那般急切,我也不至于告知你地址,怎见面了还这般多废话?”
孟侠吃了两口灵茶,笑着说道:“什时候显得这般不耐烦了。”
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莫不是害怕不能及时回去,惹出什么乱子来?”
谢忱山淡淡地说道:“你与我之间,难道还需要绕圈子吗?”
孟侠的笑意收敛起来,声音沉下来。
“魔尊在你身旁?”
“不错。”
孟侠的脸色一点点冷了下去,黑眸望着谢忱山,像是无奈又像是生气:“你究竟在想什么?”
谢忱山敛眉。
“你难道猜不到?”
孟侠雄浑的气息乍现,转瞬间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想不透此事何需你殚精竭虑,考虑至此!”
谢忱山蓦然提起了另一件事,平静地说道:“洗心派试图打开天门。”
孟侠敛起情绪,没好气地说道:“这还需要你说,这修仙大派,哪个不想打开天门?可天道无情,这一千三百五十二年,哪个真的成功过?”
谢忱山不紧不慢地说道:“洗心派中,有一宝物,名为观心镜。而观心镜中,藏有一东西,乃是自仙界而来。此事,你可清楚?”
孟侠微蹙眉头,像是在沉思什么。
许久后,他方才说道:“师尊从前曾经提过洗心派的观心镜,他道此物鬼魅无常,不似仙界来物。可着实有种种神异,倘若彻底发挥其中的妙用,怕是能轻易使得一族沦为驱使下仆。
“此前你在观心镜的那遭,我怕是洗心派没说实话。这其中的巧合也属实太多,甚至连遮掩一二也不曾,这是笃定你便是猜到,也会顺着他们的意思做事吗?
“至于那所谓的仙界来物,我只清楚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东西。不过洗心派对那面镜子可是宝贝得很,寻常可以近身的都是普通修者,那些真正厉害的一个比一个还要戒备,莫说是进入,就连靠近也是不得的。”
孟侠的话里话外,对洗心派的感官着实不好。
这也是万剑派和洗心派之间自有的渊源,乃是在从前就起了龃龉。
比起朋友,敌人倒是更为清楚对方的状况。
谢忱山听完,沉思了片刻,清亮的眸子中似乎是有笑意。
他慢慢说道:“我与白术,乃是在四十三年前,因为误入了一方破碎的小世界,两人一同协力破了出来,因此才成为朋友。算得上是一桩妙事,这些年也偶有往来。我只作他是放诞不羁,随性做事,想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谢忱山哪怕说着这般自嘲的话,却也是不紧不慢,缓缓道来。
孟侠握着茶杯的动作微顿,抬头看向谢忱山。
“或许只是洗心派……”
谢忱山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冷意,有些凉薄地说道:“白术乃是掌教师弟,洗心派的算计,与白术的算计,有何差别?“
白术不可能不知。
孟侠沉默了片刻,俊脸露出些许困惑来。
“这些年,想要突破天门的,何止一个洗心派?只是此事为何牵扯到你,你便是再有虚名,那也不过是一个所谓的佛骨,只能落于你自身,和那所谓的天门又有……”
他的话还未说完,突地止住,神色古怪地看向谢忱山的小腹。
孟侠脸色沉重地说道:“我觉得我想的是错的。”
谢忱山不疾不徐地说道:“我觉得你想的是对的。”
孟侠的茶杯重重地落在桌面上,却因为浅浅包裹着灵气才没有碎裂开。他的神色冷漠下来,冰凉的剑意忍不住外露:“洗心派是疯了吗?”
谢忱山叹了口气,泄去了包裹的灵力,先是温和地说道:“你明知道你现在控制不住这身磅礴的力气,还不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然后才摇头说道:“如果有重开天门的机会摆在你的面前,难道你不动心?”
佛修的声音甚至显得有些薄凉淡漠。
“你现在愤怒,不过是因为我与你是友人,所以你会因为牵连到我而如此。可我若是一个与你无亲无故之人……如魔尊那等,那又如何?”
孟侠嗤笑了声,吊儿郎当般地舒展了下手脚,漠然说道:“可人不就是这种狡诈的本性?自然是亲近之人,才会记挂几分,如那等遥遥在外的不相识者,能感慨上几句已算是不错。”
他这话说完,这才重新打量了眼谢忱山。
“我听说这段时间,广夏州出了点事情。最后是给个佛修平息了,那会还想着会不会是你,现在看来着实是你了。不然哪个佛修的身旁还跟着头魔物,简直是给自己找没趣。”
谢忱山敛眉,有些无奈地说道:“当初与你所说,那全无干系的话,如今倒是要换上一换。那魔尊与我……着实是有些从前的缘分。”
当初说那话的时候,佛修却也是没想到还有后话。
孟侠的脸色一僵。
这佛修的脾性就是忒冷清了点,外热内冷,要与他捂熟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所以白术此事,对谢忱山来说多少也是有些记在心里了。
能让谢忱山用上“从前缘分”这样的字眼,那对佛修来说,可就不仅仅是一个旧相识能形容得了的。
孟侠回忆了一下他出了大能遗址之后纷至沓来的消息,忍不住皱起眉头。
“那我倒是知道你为何要带魔尊来广夏州了,没想到从前那番‘做人’的话,你倒是当真了。”
谢忱山举起茶杯,轻轻地碰了碰孟侠的杯子,平静地说道:“魔尊既然当真,我自也得全力以赴才是。只不过人之一字,我己身也勘不透,最后莫要误人子弟就好了。”
孟侠哼了一声:“他在广夏州闹得这一波都无人认出他的身份,这还不足够吗?”
从前魔尊可敛不住那般多的魔息,一旦出现便是惊天骇地。如今只不过是少少流传着一头厉害魔物的传闻,已经是天上与地下的差别了。
他吃下最后一口凉透的灵茶,缓缓说道:“无灯,有些事情,如果你不参与其中,就算是千般算计,以你的能耐,既能看透,也自然能躲开。”
谢忱山笑着说道:“你是大派弟子,自然清楚逆流而上,不如顺流而下的的道理。”
孟侠抱着茶杯嘀嘀咕咕:“就跟你不是大派弟子一样,你那方丈师父就不想捶你?”
谢忱山斜睨他:“我师父可比你看开多了。”
孟侠其实并不清楚谢忱山想做什么,但是近来修仙界的风声确实让人有些不安,再加上洗心派的事情,这让孟侠有些敏锐过头了。
“罢了,要是我这般劝说的模样传到外头去,我这面子里子都要掉没了。”孟侠自嘲道。
他在外头可是雷厉风行的脾气。
谢忱山抿唇笑起来,倒也是卸下了在外头端着的模样,笑眯眯地说道:“我晓得你是在记挂我,不过此事我心中有数,你放心便是。”
与孟侠这般人交好,一旦成为了朋友,就当真是一辈子的交情。
他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只不过白术若是连数十年前的相会,都是一场谋划的话,那这其中所藏,怕是要比我之前猜测得还要深远。”
而这其中,必然与魔尊有关。
…
谢忱山晚间回来的时候,赵客松正站在树下,抬头看着树梢上那片暗影头疼。眼瞅着大师进门,他急忙说道:“大师,魔尊抓了我的鸮上了树,却是不肯还我!”
那呆娃哪怕落到了魔尊的手中,也不知道叫唤几句,真是让人可气。
赵客松一边给这傻子生气,一边却也担心要是魔尊一口把那鸮给吞了,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求也求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