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无情和原胧雪再见面时,不仅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年的夏天,地点也换成了辽西京。得知无情会随运粮的队伍前来探望自己,原胧雪兴高采烈,把身上的盔甲和马都认认真真的洗刷了一番,牵着马从河边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方应看。
她自从在李世民的带领下打下辽西京之后,就一直驻守在此,而难得被放出来放风的李世民已经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直奔辽上京而去,意图赶在大金南下之前,先将上京临潢府拿下!
因耶律延禧出逃时,几乎将驻守上京的禁军全数带走之故,临潢府虽为辽国帝都,五京之首,却远比南、西两京还容易拿下;麻烦的是,金人很快察觉了宋军的动向,完颜阿骨打亲自带兵赶来了上京,干脆驻兵在了上京外围……然后双方就开始打起了嘴仗。
金国认为,依照海上之盟的约定,上京临潢府乃是他们金人的目标,大宋打完了辽南京和辽西京,就应该退回汴京,不再踏足其他土地才是。
宋国觉得……好吧,其实按照官家的意思,既然已经拿下两都城池,这已经是有宋以来最厉害的伟业了,那把上京城给他们金国,也不是什么大事嘛,重要的是他的宝贝太子离家已经一年多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奈何在李世民这里,就从没有把自己打下来的地方让给别人的道理,不仅从上京城内一连给自家父皇写了十二封信,声声泣血、句句锥心,极尽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势,逼他放弃这个想法,还把魏征打包派回汴京去打嘴仗了——大宋既然已经打下了上京,那这里自然就是大宋的地盘了,金国要是想要,可以,那就拿钱来买吧!
金国建国也不过短短六年时间,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且连年征战,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钱来,他们的使者一直逮着宋国背信的说法不放,还想从宋国的口袋里掏出点钱来呢!于是这几日,朝堂之上又是沸反盈天,吵得不可开交,就是京城的百姓,日常见面,都难免就此事说个不停。
——当然,汴京城和临潢府里发生的事,反正有哥哥们坐镇,原胧雪左耳进右耳出,全不放在心上。她只是花了些时日安顿好了大同府内外诸事,然后就快乐的沉迷练兵去了。
再然后,方应看就来了。
他是随着工部来送兵甲的队伍来的,带了诸多家臣,也说自己武功虽然粗浅,也想为大宋尽一尽心。只不过那个时候,李世民早就启程去上京了,原胧雪一看他这副投机倒把的模样,就觉得颇为不爽,干脆使计把他绊了一绊。
然后两个哥哥分别写了信给她。李世民在信中说,他已经顺利入驻辽国皇宫了,完颜阿骨打虽然带兵停在了上京城外,但是也不打紧,毕竟他手里有兵,背后还有南京和西京作为支援,就算真的打起来,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守城十分无聊,还不如围城有趣呢。
比起李世民,原玄都的信件就要正经多了,他使唤妹妹做事从来不需要铺垫,因而直截了当的告诉她:“方应看似和金人有所往来,看好他,不准他往上京去!”
这不是巧了吗!原胧雪本来只想绊他一下,如此倒是理直气壮起来,拿着李世民的信告诉方应看,是太子命他留在西京帮自己,反正就算日后对质到二哥面前,李世民肯定也会帮她圆谎的。
而违背了太子的密令,方应看会落得什么结果呢?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话她心里明白,方应看想必也明白,所以他根本没有质疑这封信的真假,就干脆留了下来,之后的时间,他一直在原胧雪身边打转,被她使唤去做各种事,也毫无怨言,相反做得很好。
就像这一日,她把洗好晒干的盔甲挂在马背上,自己牵着马在前边走着。这匹原本桀骜不驯的白马,如今已经变得十分温顺,慢腾腾的在她身后踱着步子,时不时的把头伸到路边的灌木上嚼新生的嫩叶。
以前的马叫南风,这匹肯定不能叫一样的名字,原胧雪也懒得细想,就用了同一句词,干脆叫它西洲了。
方应看突然从树林里跳出来的时候,西洲立刻拦在原胧雪身前,朝着方应看凶狠的嘶了一声,那年轻人抱着花,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只等原胧雪用力牵住了马,他才抿了抿嘴,恢复了寻常模样。
老实说,他那张单纯无害的小脸,瞧着还颇有几分别样的韵味呢。原胧雪心情很好,因而多看了他几眼,指着他怀里的花道:“这素心建兰是哪儿来的?”
那株兰花品相十分难得,叶子绿得像翡翠,细细的枝干上打着两三朵花苞,白玉一般的底色上,染着淡淡的金色,咋看之下好似一个含羞带怯、娇不胜衣的美人。那枝叶下面还连着带土的根茎,显然是刚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姐姐也觉得这株兰花很好看吧!我刚才看到它的时候,也觉得惊讶,想不到这么漂亮的兰花,会长在这样的荒郊野外。”方应看指着背后的树林对她说道。“就在那边的山坡上,姐姐要一起去看吗?”
“咦?”原胧雪故作惊讶。“我还以为,你带着花过来找我,就是为了把花送给我呢。”
那她都有了花了,还去看什么看?
方应看:“……”
他无奈一笑,果然把手里的花递了过去:“难怪都说,聪明的女孩不好讨好。”
“和聪不聪明没什么关系。”他要给,原胧雪就收下了,反正无情马上要来,可以让他先带回京城去。她从腰包里取出一颗珍珠,硬是塞到方应看手里。“这个给你——应该说,是心有所属的女孩不好讨好!”
这人打从第一次见面,就想勾搭她,难道还当她不知道吗?
方应看瞪大了眼睛。老实说,今日的原胧雪,委实是她近日来最好看的一天了,哪怕她只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粗布衣裳,丁点粉黛未施也一样——毕竟平日里练兵时,她都穿着一整套铠甲,那就能看出是个人了,连男女都是根本分不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