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那人就哑火了,实在没有想到书颖会这样回应。
杨允衡打圆场:“叶姑娘怕是误会了,少将军没有恶意。”
书颖笑道:“我也没有恶意。我曾听三哥说过杨六侠身在公门,今日来这‘无极观’可是要拿这伙愚弄百姓的团伙?”
杨允衡沉默了一下,才道:“这‘吕大真人’装神弄鬼,在两浙路愚弄百姓已久,不少人被祸害得家破人亡。去年跑来淮南东路,已有不少人家受害,我正奉大理寺之命来查清此案,擒拿这股妖人。”
书颖暗想:大理盯上这伙人了,看来自己的横财是发不成了。
书林明白为何书颖会沉默,因为妹妹化不了缘、发不了横财得缓一缓心情。
书林才道:“早知道大理寺都过问此案,我们就不插手了。我和妹妹正想探个情况,然后去扬州报官呢!”
杨允衡微笑道:“一位年纪轻轻,功夫了得,侠肝义胆,杨某实在佩服。难怪裴师弟与一位结成八拜之交。”
书颖叹道:“三哥进了殿前军,我们都在外学艺,也一年多没有见过他了。”
那“少将军”被怼了一句许久未出声,这时忽道:“既然大家目标相同,何不共商大计?”
书颖虽然对发财更感兴趣,但是这股骗子这么害人,能除掉他们,对百姓是好事。
……
叶氏兄妹返回客栈休息半夜,翌日才结账牵马离开,策马往北跑出三十里到了一处旁边有小湖、后有小山的所在。
这小湖边栽满了桃柳,山脚建了一处大院子,青瓦白墙黑黝黝的大门和柱子,十分雅致。
便有四个身穿蓝色劲装的男子侯在门口,一见他们下马,上前问礼:“可是叶公子和叶姑娘?”
书林摘下帷帽,颔了颔首:“正是。”
“鄙主人有请!”他说着,便另有两人给他们牵马,另有一人拉了拉响铃,引了他进门了大门。
刚刚过了照壁进入一门,就见两个青年男子在院中亲自相候,他们一见书林的风采都不由得一怔,待书颖也摘去帽子,更看呆了。
等兄妹俩走近,他们这才回神,因为方才失态而有些侷促。徐慕之上前问礼:“叶公子和叶姑娘驾临鄙庄,徐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书林抱拳回礼:“少将军多礼了。”
“叶公子请!叶姑娘请!”说着退到旁边引他们进庄内去,穿过一个小院的进入正院,请他们进了大厅堂在左边入座。
便有丫鬟一旁煮了茶奉上,两人本有些渴了,但是这种有糊糊的茶反而没有那么解渴,只得囫囵着喝了。
用过了茶,徐慕之才道:“在下与杨六哥自小相识,这回杨六哥奉命来处理此案,父亲命我配合擒拿妖人。与叶公子、叶姑娘这样的人物相识,实乃一大快事!”
书林欠了欠身,说:“少将军言重了。我们兄妹一人拜入柳三绝门下,家师欲在十月初九开山立派。家师行走江湖几十年,识得不少武林名宿,我一人正是奉命到扬州给神龙帮龙帮主送请帖的,巧就遇上‘无极观’那事了。”
杨允衡讶然:“原来是柳前辈的高徒,难怪轻功如此了得!柳前辈要开山立派了?那么家师也知道这事了?”
书林笑道:“以家师与白石真人的交情,真人应该能听到风声了吧。”
杨允衡笑了笑:“柳前辈开山立派,那可是今年武林的第一大事了。”
书林才道:“杨六侠过誉了。”
书颖看他们这样介绍铺垫实在累,打断道:“大家都不要客气了,谈一谈正事吧。”
三人也忙称点,杨允衡介绍道:“我等昨晚想打探清楚无极观的布局,少将军带兵围剿擒拿时可别中埋伏,或让人跑了。”
书林想了想:“那妖道屋里有地道,没有人知道地道里面是什么情形。”
杨允衡又道:“这只是一个难处,还有一个难处。如今受蛊惑的百姓不少,真擒了他后,百姓们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乱子。”
书颖抱着胸,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不如引他们出来打。”
“如何引他们出来?”
书颖笑道:“咱们断他财路,他们肯定忍不了要主动找上门来。”
“断财路?”徐慕之不解。
“断财路,再揭开他们的把戏。”书颖抚了抚光洁的下巴,狡黠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
又是七天一次的“无极观”**会,不少信众百姓前一天就从相隔几十里外的地方赶去“无极观”。
“无极观”外已经聚集了上千信众,有的等着请大真人治病,有的想进观里烧香打醮。
忽然有一个青年男子跟身边的百姓说:“请无极观的吕大真人杀鬼驱魔治病要多少钱?”
百姓们都沉默了,终于有一个人说:“只要能治好病,也不管花多少钱了。”
那青年男子道:“我听说刘家村的一个刘大牛家给儿子治病,把田地和牛都卖了。本来他爹留下了三十亩良田,一家五口人日子过得不错,现在一贫如洗了。”
百姓们听了心有戚戚焉,忽然一个瘦小些的男子说:“这病治好了也活不下去,那是何苦来哉?我听说三十里外有个‘柳叶观’,那里从京中来了一位‘叶**师’也能杀鬼驱魔治病,五文铜钱杀一只鬼,什么饿死鬼、吊死鬼、倒霉鬼、女鬼、酒鬼、色鬼都能杀。我家舅舅就是在‘柳叶观’治好了病。”
周围百姓听到这个消息都不由得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问起来,那青年绘声绘色一一作答。
忽然原来那青年问:“你骗人的吧?要是那什么‘叶**师’真那么神,你还来‘无极观’?”
那个青年说:“我娘不肯我花光家里的钱给她治病,但我作为儿子又怕新来的‘叶**师’法力不及。所以我先来这里看看,吕大真人和杀鬼驱魔手法会不会比‘叶**师’高明。如果两人一样的本事,那我还是带娘去‘叶**师’那里花五文铜钱就好了。
我舅舅的病三天前就好了,他说像他们玄门中人,抓鬼其实不费什么力气的,所以‘叶**师’只收五文铜钱。吕大真人砍一只鬼就会受内伤,要人卖牛卖地买人参吃才行,估计是法力功夫不太正宗所致。”
原来的青年骂道:“你敢非议吕大真人?!好大的胆子!”
那个青年连忙摆手:“我不说了,反正我看看是不是一样的杀鬼就行了。我娘还在家等着我呢!”
一个带着父亲来看病的乡村男子问道:“你说的那个‘叶**师’杀鬼治病真的只要五文铜钱?”
那青年点头:“是呀!但是我舅舅花了一吊钱,因为光杀鬼是不够的,最好还要请‘叶**师’的师弟‘叶小神医’给调养一下,将鬼气驱除出身体。药材比较贵,如果治好只要五文铜钱多好,一吊钱也不少呢。”
周围有一个把家里的积蓄和嫁妆全带来的妇人掂了掂手中的财物,说:“一吊钱还多吗?五文铜钱就想治好病,你脑子没病吧?就算请村里通点医药的人看看也不止这点钱!吕大真人杀一个鬼没有一一百两银子简直是做梦,你想五文钱治好病,也太贪心了。”
那青年憨憨笑了笑:“我想治好娘,但那些钱是存给我娶媳妇的。没有钱就没有媳妇,娘以后就抱不上孙子了。”
在场想要找“吕大真人”驱鬼治病的人都不禁被触动了,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天上掉的,谁也想好好过日子。
吕大真人终于正式出了观门,但是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跑来要他除魔治病的人一个都没有。有几户尚还殷实的人家是他的弟子盯上的,趁机给他们家的儿子下了药,然后传了消息他能杀鬼治病。
总有一两户人家舍不得儿子来求他治病的,可是他出面这么久,那几户人家都没有来。
终于来了一个求治病的,只带了一十两银子,这时候也没得挑了,蚊子肉也是肉。他在百姓面前演一场后,他们才会更加信服,进观烧香打醮时多捐些“功德”。
终于演完了一场,他才回内院休息,对今天的生意颇不满足。
等那吕大真人进去后,那个介绍“柳叶观”叶**师的青年摇头叹道:“叶**师的法力高多了,跳得更高,剑舞得更好。一样杀鬼,只要五文钱,良心价呀。我还是带我娘去‘柳叶观’吧。”
“等等!”一个本来带丈夫来治病的妇女喊住了青年,“那个‘柳叶观’怎么走?”
……
书林理了理身上的“八卦紫绶道袍”,正了正他的子午冠,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叹道:“怎么还有人?我都‘杀了半天鬼’了,那个药水要先含在口中才喷到剑上。那个味道很不好受的,你们知道吗?”
扮作弟子的杨允衡笑道:“委屈叶公子了。当时叶公子也是自愿来扮法师这个角色的。”
书林深呼吸:“我以为这个角色好玩。谁知道妹妹这么坑,我表演一次就值五文铜钱!真的气死我了!我叶书林有那么廉价吗!?”
化妆易容成道士的书颖说:“‘价格战’就是这样的。把一切他们装逼的高大上都卖出白菜价,对方就会破产。断人财路犹如shā • rén父母,他们能忍才怪。”
“好歹卖一百文呀,我分你一半还不成吗?”
书林眼中透出浓浓怨气,他觉得自己好比是一个绝代佳人沦落风尘。既然是绝代佳人,好歹开始几年卖艺不卖身,王孙公子都为他一掷千金呀!
可是他居然遇上一个这么不会做生意的“老/鸨”,不懂得奇货可居也就罢了,居然让他什么贩夫走卒的客人都接,相当于五文钱就可以被任何客人%嫖一次。其中的辛酸简直不足对外人道也!
书颖解释:“如果收一百文,到时候揭了那些骗人的把戏,百姓们肯定会过来要我们退钱。只收五文辛苦费,我们说清楚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就不会让我们退钱了。”
书林哼哼一声,然后走向‘柳叶观’后院的空旷场地上搭起的香案前。那些“弟子”由徐慕之的下属所扮,这时也绝对不笑场的。
‘柳叶观’把来求的百姓引进后院来,因为观门外的地方不够大,书林、书颖、杨允衡走到中间门,这时空地上聚着一千多人,许多百姓就是从“无极观”外闻到风声赶来的。
“叶**师!救救小儿呀!”
……
“什么!”吕天德听到徒弟清风来报的消息时吃了一惊,“他们哪里冒出来的?”
清风禀道:“是近日才到扬州一带的道士,百姓们都说那‘叶**师’捉鬼又快又便宜,人也长得年轻好看,说咱们捉鬼治病太贵了。而且‘柳叶观’天天开张,不挑时辰,只要有五文铜钱,来者不拒……”
“混账!”吕天德忍不住一个巴掌往清风脸上扇了上去,那清风的一颗牙齿被他打下,口中鲜血直流。
吕天德又问:“他们一共有多少人?”
清风回道:“人道不多,也就十几个吧。我从一个原来才个破道观的杂役上使了点银子打听。据说那‘叶**师’因为捉鬼神功和长得好看,在北边积下好大家业。听说扬州富庶,所以携了几船的财物来了扬州买下他们道观经营。现在为了抢信众,所以才便宜经营,往后名头打出去了,价钱又会贵一些。”
吕天德满面怒容:“敢跟我抢!我要你们好看。传令下去,今晚我们就去会一会这个‘叶**师’!”
另一个徒弟清水过来提议:“真人,晚上赶路多有不便,不如我们明天一早赶去吧。”
吕天德不由得气恼,也一巴掌赏给他,骂道:“蠢货!”
白天肯定有上千名百姓去“柳叶观”,要是被百姓们看到他堂堂吕大真人赶往“柳叶观”寻衅,那么他们以后在淮南两路都不用混了。
况且如果谈判不成,那么免不得shā • rén灭口,这事儿怎么能选白天来做呢?
……
书颖占了“柳叶观”最好的房间门,正倒在榻上呼呼大睡。白天老哥跳大神,她可是花真功夫给一些百姓看病、开方、抓药、施针、运功、解毒。
只要是中医和道士犯围内能治的病症,她都给治一治。
一般的年轻人除了先天病症,伤风受寒、寄生虫病、外伤之类的病,基本是能治的。真的老到黄土到了脖子的人病重,治不了的,人们也理解,不会认为那些老人正常老死是被鬼怪误事。
所以这几天是真累,她收工吃饭沐浴后就睡,守山门、斥侯之类的事,自有徐慕之的人担任。
书颖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而惊醒,她才坐起身,就听到敲门声,然后书林推门进来。
“妹妹,快起来,听说那些人真的来了!”
书颖披上衣服,打个哈欠:“这就找来了?不太聪明的样子呀!”
书林呵呵:“这世间门的聪明人都去读书以图科考金榜题名了,或者像神龙帮一样建个水路帮派,好歹在官方和江湖都有些门路。这样杀鸡取卵的坑骗信众的神棍能有多聪明?”
书颖穿戴好道士的装备,再与书林、杨允衡一道去了外院。
院中站着四个外来的道士,其中三个举着火把,为首一个出列道:“‘无极观’吕大真人门下清风见过叶**师!”
书林唇上粘着假胡子,但是五官仍然非常俊美,这个清风白天来打探消息,远远见过他,现在也一眼认出来。
书林甩了甩拂尘,淡淡道:“贫道知道‘无极观’,听说是同行呢。古人诗云:春风十里扬州路。这地方如此富庶,我从北边舍了大好基业来这里安家。这地盘,我要定了。”
清风心中着恼,但是他师父为人小心一些,不亲自上门来,只让他来传信邀请。
“叶**师,这事儿晚辈做不了主,您还是去跟师父谈吧。师父正在十里外的青梅林中静候。”
书林打了个哈欠,道:“这可是睡觉的时候呀,为什么非得这时候呢?”
清风道:“白天人多口杂,不合适吧。”
书林挑了挑眉,笑道:“好,待贫道回屋准备准备,你们在此候着。”
书林、书林、杨允衡退回屋子,书林才问道:“杨六哥,徐少将军的人能不能包围阻截他们?”
杨允衡点头:“放心吧,我们在这里这么多天,地形都摸熟了。他既然走出‘无极观’来谈判,我们就不会给他机会溜了。”
书颖提醒:“他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是也别小瞧他的功夫。”
书林说:“我们几个联手还怕他?”
杨允衡拱手道:“这回真是多谢一位相助了。既抓着人,又让百姓们看破了他们的伎俩,再好不过了。”
书颖笑道:“抓着人再谢不迟!”
书林、书颖带着十几个“道士”跟着清风等人离开了“柳叶观”前往十里外的青梅林。他们走得颇快,两刻钟就到了。本朝度量照秦制,一里换算成现代度量衡约415米,所以十里也就四千多米。
林中几道火光透出来,他们一到附近,就有人来接应了。但是书颖、书林、杨允衡也不愿再往前走,而是请吕天德走这边来。这样防备他的样子,反而没有让吕天德怀疑。
过不一会儿,吕天德在七八个举着火把的小道士的簇拥中走近,笑着说:“北边来了玄门同道,吕某失敬了!”
书林打个哈欠,一脸欠扁的样子:“你要是觉得失敬,就乖乖离开淮南两路地界。这一大片地盘,贫道全要了!”
吕天德冷笑一声,哼哼道:“阁下好大的胃口!”
书林得意笑道:“谁让贫道年轻,牙口好呢?贫道一天做一百场那种法事都没问题,阁下这年纪就不行了吧!你要是不自己识实务的退出去,过不多久也没有多少人找你捉鬼了!
以后淮南两路的人都知道我‘叶**师’,捉鬼驱邪,法力无边,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谁还会去找你?你给别人下再多的毒药和泻药也没用的。以后只有我可以享誉淮南,受人人供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