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玮吐嘈:“哪有这种男人?”
书颖轻笑:“你自己不是,你就觉得没有,其实是有的。我三年前游历至鄞县时,就见过那的知县王甫。王甫是天祥一十五年的进士及第,他那时才21岁。
他原来家境贫寒,却能21岁就高中,可见其心志和天赋。他是颖川王氏的旁系,那时王相公还在朝中,应该没有好好巴结,所以升官不快。21岁进士及第(前三名),朝中多少权贵愿招他为婿,他却坚持娶表妹。
他表妹出身书香世家,其父亲却只是小官。时下士大夫都妻妾成群,他夫人给他买了一个年轻美貌的姑娘作妾,他却辞了。我在那一带行走时,听说他为官清廉,还会动脑子想出一些善政,很受百姓爱戴。”
赵玮想了一下:“鄞县知县王甫,天祥一十五年进士……两年前升作苏州通判了。你到了鄞县见他干什么?”
书颖姿态闲雅潇洒,笑道:“清道观的玉阳真人是师父的朋友,他的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做素菜的手艺是一绝。我经过那里就带了点礼品打着师父的名号去拜访,想混一顿他亲手做的素菜嘛。
我刚好遇上王知县带着儿子去清道观求玉阳真人治病。王知县和夫人就那么一个儿子,有不足之症,听玉阳真人说他是好官,我就帮了个忙。”
赵玮对她这江湖游历行商的过往也不禁心生向往,如她这样恣意自信结交天下英豪的人生,与宫廷权贵是另一种境界。
“你离开我确实过得挺好的……”赵玮喃喃一句,“那王甫年三十六七了,跟你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你不会是看上他儿子了吧?”
书颖反应过来,他估计是想到了她杜撰的那个书生了,忙道:“他儿子今年十一岁。”
书颖之前游历到那一带是无心之举,那三四年间,她几乎跑遍了江南、荆湖、岭南各路,到了那一带只是游历人生的一个小片段。
是她当了皇后之后,小蓝提过赵珏后来任用王甫变法的事。任用王甫变法是赵珏在位时实现西征、北伐、南征三方用兵大胜的基础。书颖不想因为自己而令汉家王朝就蝴蝶掉这个进程。
赵玮听说那小子才十一岁,便知绝对不是他。赵玮虽然想知道是谁“夺取”了她的清白,可是他知道她不会说的,只得不问。
赵玮酸溜溜地说:“王甫这种男子,五百年出一个,跟了这种男人也未必幸福。”
书颖笑道:“那我这样的女子难道很常见吗?我看男人并不是只看权和利,男人对我只斟酌利益和美色,我也只能跟他谈利了。你到底还是有些像赵珏的。”
赵玮哼了一声,本想怼她也不是高贵贞烈的女子,可是他关键时刻没有说出这种傻话。他能猜到,她可能会回怼,因为她没有遇上值得她贞烈的男子。
“朕不是一个完美的郎君,委屈你了,行了吧?”
书颖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应他这话了,递出词曲谱给他,起身更衣去了。
赵玮虽然意难平,他到底还是意识到这段婚姻中还是他更得利:他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她帮他调理身体、督他锻炼吐纳、为朝廷造利器。
她却除了虚名之外,没有得到多少实利。她就算不是皇后,娘家父兄有本事,也一样能当上gāo • guān。
年节各地贡品送到礼部,礼部再送到殿中省,之后就都是由太后做主了。赵玮的亲信内侍安公公和王公公也能看到账册,但是书颖不掌管宫权是看不到的。
赵玮次日就传殿中监拿出账册,他查看各地和各国送来的贡品单子,发现果然除了送到他的福宁宫的东西之外,大部分落入了张太后的私库里,还有些由太后做主赏给了张映彩或者赏给她的娘家人。
反观送去书颖那的只有份例,份例的用品虽然不差,却没有多的东西了。
须知这贡品原可分给后宫庞大人员的一些新奇物资,原本年节时人人都可得个彩头。
如今后宫没有什么宫妃,他也尚无儿女,堂堂皇后居然也没有分到什么。
就算是民间,丈夫家并不是没钱,新媳妇一边为丈夫干活劳累却什么好事都将她排除在家族之外,媳妇会有归属感才怪了。
书颖有钱是她自己有钱,民间的体面人家传出去贪媳妇的嫁妆也不好听。也难怪她嫁进来一年多了,仍然不觉得自己和他是一家人,也不觉得当皇后有多好。
赵玮便招来内侍大监安公公、王公公,吩咐他们将除了他得的之外的账册上的东西分为两份,一份留给太后,一份搬去给皇后。
安公公和王公公低下身,沉默了一会儿。
安公公小心地说:“皇上,明儿就大年三十了,现在搬动这些东西,只怕没有那么快。是不是再问一问皇后娘娘的意思?”
赵玮又不蠢,呵一声笑:“问皇后干什么?问她的话,她就得谦辞了,是不是?”
安公公忙说:“奴婢不敢。只是皇后娘娘从来不管这些东西,突然要搬这么多东西给她,不得劳动她了吗?再说,也得劳动太后娘娘了。”
赵玮明白他们真正担心的是太后要为此发脾气,不禁恼恨太后和张家贪得无厌。
“你就说是朕的旨意。总之除去朕得的,剩下的贡品皇后和太后一人一半。”
两个内侍跪了下来,他们深知此事难办,要从太后私库里搬东西,那是分分钟被打板子的。
皇后虽然强势,但她是讲道理的,可是太后却不一定讲道理,或者她认为从她私库中搬东西就是最没有道理的事。
赵玮这时也明白了这事情单靠他们出面是解决不了的,只得亲自跑一趟。
赵玮带着殿中监和内侍们到了延福宫陈明来意,张太后的脸色就突然一变:“皇上跑来哀家这里就是要为皇后搬走哀家的东西?真是好孝顺的儿子和儿媳妇!”
赵玮本因为太后和张家贪得无厌而不悦,见太后的态度则更加不悦:“各地送来的贡品是朕的东西,朕对太后和皇后一碗水端平。”
张太后胸膛起伏,压抑住气息,道:“东西都被哀家赏赐给太妃、贵妃、公主和外臣了,皇上此时来问哀家要,不是为难娘吗?”
赵玮道:“无妨,太后还剩下什么,朕让他们搬什么。”
张太后再忍不住,骂道:“皇上!你眼里还有哀家吗?你为了皇后屡次忤逆哀家,如今还要来搬空哀家的东西去讨那妖后的欢心,你的孝道呢?”
赵玮深吸一口气,不想跟她废话,只下令道:“去砸开库房的门。”
张太后叫道:“谁敢!”
赵玮喝道:“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去?”
殿中监和内侍总管都伏低身子退出,张太后又在赵玮跟前哭嚎,还到扑到他身上捶了几拳。
赵玮虽然不是健康强壮的男子,但他的体力比张太后要好得多。
赵玮受她捶了几拳后就攥住她的手腕,凤目冷凝:“朕让你和皇后一人一半不算苛待你。要是母后非得贪得无厌,你和张家只会一无所有。这个天下是姓赵的,而不是姓张。
朕既然能给你们,当然也能一分也不给。您最好记牢了,好好在延福宫安享晚年,如若不然,朕虽然不能对你怎么样,但是将张家罢官抄家轻而易举。”
张太后双目发红,嘴唇颤抖,在年关时被亲生儿子这么打脸,怎么不恨得发狂。可是没有皇帝,她和张家就什么都不是,她只能将恨转移到书颖头上。
“皇上自遇上那妖女,便倒行逆施,对刘氏和刘家下手,现在还要对哀家和张家下手,皇上如何堵得了天下悠悠之口?”
赵玮凤目眯了眯,眼中露出杀气:“既不是朕之所爱,又不能为朕所用,反而肘制朕的大事,留着干什么?朕还不信这能引得天下悠悠之口讨伐朕。”
张太后气势被他所夺,不禁胆寒,他变得越来越陌生了,早不是那个病弱的皇子,更不是在她怀中叫着“母妃”的小孩子。
赵玮松开她的手腕,冷哂一声:“母后既然认为朕是这样的无情人,就该好好为娘家打算才是。你非要按朕和皇后一个不孝的罪名,母后得想想自己的能耐,以及朕和皇后真跟母后生气,张家是否承受得起。”
张太后再贪尊荣也不能不管娘家,因为没有娘家,像她这样的什么特长都没有的深宫妇人就像是砍断了手脚。
“皇上真的长大了。”
赵玮凤目凉凉地看着她:“既然母后和张家帮不了朕,就要知道进退。朕希望母后记住,这个天下是朕的,母仪天下的是皇后。”
张太后恨得发狂,讥讽:“她非得撺掇得皇上与哀家离心,就见不得哀家享一享福。她什么都有了,可哀家有什么?她又不缺钱,还要来夺哀家的一点东西,哀家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好儿子?”
赵玮冷笑:“太后要是没有生朕,太后现在不是孤老于尼庵就是给先帝陪葬。”
张太后想到这种情况的可怕,她才说不出话来了。
赵玮拂袖出了屋子,去延福宫库房看看搬运的情况。有他亲自出面,殿中监的人和内侍们就都不客气了,将东西都搬出库来清点。
却因为太后存放东西不会按照账册的条理,且她赏了一些给她的娘家人或攀附她的人,所以难以一时分清楚。
时间紧迫,赵玮便做决定:“将今年的贡品全搬走。”
他想太后已经得了这么多年的好处了,管着宫廷,拿到的岂止今年这些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