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诀的新发型受到了一致好评,连赵玲都夸了几句。
她马尾当然可爱,但短发格外清新灵动,乖巧俏皮,她又爱笑,歪着脑袋,眼睛弯成月牙,星眸闪着光。
是个糖分超标的小甜妹。
摩托车飙车事件后,贺兰诀偶尔还会回味一下“自由”的感觉——她连自行车都没有畅快骑过,在游乐园里和小孩玩碰碰车就很开心。
她和付鲲鹏的接触也逐渐增多,付鲲鹏打着朋友的名号,相处很有分寸,何况有况淼淼这个联系纽带——况淼淼知道付鲲鹏喜欢贺兰诀,但大家都是朋友,自由社交,走到哪一步任由各自发展,她不撺掇,也不拦着,是放任派友人。
冬天学校没有午休,贺兰诀回家吃完中饭再去学校,这也成了她的摸鱼时段,挤点时间去租书屋或者逛学生街。
她在小吃摊买糖炒栗子,付鲲鹏路过,特意过来打招呼。
“怎么总是能遇到你?”
“哥们要约会,我当司机,正好在这附近闲逛。”
他和况淼淼室友的男朋友是铁哥们,倒真的常在北泉高中附近转悠。
“我跟两个男生同路过来。”付鲲鹏扭头,眼睛望向一侧,“那两人,是不是你们班的。”
贺兰诀转身一看——廖敏之和顾超。
两人走在马路另一侧,送了个眼风过来,显然也是看见她了。
“对。”
“那个穿限量球鞋的,叫顾超?是那幢楼的大红人吧。”付鲲鹏语气闲闲,“又帅又有钱,况淼淼跟他走得挺近的,还挺帮他说话的。”
就是前阵子下晚自习,护送贺兰诀回家的男生。
“嗯。”
“另一个呢?那个皮肤白的,刚才下楼梯,看了我好几眼,我寻思我也不认识他,那眼神冷飕飕的,跟冰块一样。”
贺兰诀低头剥栗子,扔进嘴里:“我同桌,廖敏之。”
“你同桌?就他啊。听说是个聋子,说话怪腔怪调的。”付鲲鹏啧了声,“浪费了这张脸,送我多好。”
贺兰诀秀眉猛地往下一压,不高兴:“听说?”
“听谁说的?淼淼告诉你们的?她这样说的?”她语气明显冷淡下来,“他不是聋子,他听得见声音,只是听力障碍,说话也不奇怪,他话说得很好,你们用词能不能尊重下别人。我打电话问问淼淼……”
付鲲鹏看她神色似乎不悦,连忙解释,也不是他直接从况淼淼嘴里听到的,就是大家坐在一起闲聊,有些话传来传去,学姐们说起北泉高中的帅哥,点名况淼淼班上的顾超,再提及廖敏之,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还在顾超那见过真人,人是真的帅,就是有点生理缺陷,跟正常人不一样,没法正常沟通,要不然女孩子早就蜂拥而上,又集体八卦了一番何雨濛的事情。
贺兰诀没想到在付鲲鹏嘴里听见何雨濛的名字。
付鲲鹏见她听得入神,一股脑倒出来:“何雨濛踹她男朋友,不都是为了这个……廖什么来着。她劈腿被逮住,说看他可怜,又是同情又是怜悯什么的,把自己撇了个干净,事情搞大了闹起来,还打了一架,把自己男朋友送进了医院……后来这事也就悄悄过了……”
顾超长话短说,没提及的事情,贺兰诀今天听了个明白。
她手里攥着颗栗子,心绪有一丝抽离,不知是听八卦的心态还是别的,跟付鲲鹏聊了一回,看时间不早,扭头往学校去。
顾超和廖敏之两人杵在校门口,看见贺兰诀飞奔过来。
顾超懒洋洋换站姿,撞廖敏之的肩膀:“走了。”
“你俩怎么在这?”
“等你呗。”廖敏之不说话,开口的人只能是顾超,“看你俩叽叽咕咕聊了半天,那男的又缠上你了?”
“也不是。”贺兰诀扭捏了一下,“我和他……勉强也算个朋友吧,没什么事。”
“没事就行,你自己小心点。”
“知道啦。”
三个人往学校去。
没有况淼淼,气氛就很尴尬。
顾超面对贺兰诀,总是有点心虚,还好自恋的事只有他和廖敏之知道,不然真要遁地走。
廖敏之又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谁跟他说话,真不如省点力气。
贺兰诀一时也不知道聊什么。
进了教学楼,顾超去了洗手间,贺兰诀和廖敏之走向教室。
只有脚步声回荡在耳边。
“离这种人远一点。”他低头看着脚下的台阶,冷不丁冒出了一句话。
声音冷静又克制。
“什么?”
贺兰诀愕然扭头。
“近墨者,黑。你根本不会交朋友。”他漆黑的眼神锁着她,冷淡到近乎冷酷,“什么都不懂。该学习的时候,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这下贺兰诀懂了,知道他说的是谁。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近墨者黑”。
也从来没有因为付鲲鹏,影响过自己的学习。
这人有没有一句能听的话?
贺兰诀冷哼,撇撇嘴:“我当然不会交朋友啊。活该眼瞎,错把冷血蛇当朋友,还被反咬一口。”
“拜托,你才应该,不,我才应该离你远一点。”
廖敏之脸色一滞。
她趾高气扬地走进了教室。
贺兰诀有种炫耀式的逆反心理。
其后某天,她在廖敏之的视线下,跟付鲲鹏去了台球室。
台球,一个从未触碰过的领域。
另一种和贺兰诀完全绝缘的球类运动。
台球室摆了几张球桌,一群男生围着,看见付鲲鹏来,接二连三吹起了口哨。
看来都是熟人。
这群人乌烟瘴气的,贺兰诀本来也没多大兴趣,揣着手悻悻站着,看了一遍玩法:“我走了。”
这条街她也熟,经常路过,往前走就是几家网吧,十字路口一拐,就是商业街,有一爿小吃店和卤味店,她过来买只卤鸭回家。
付鲲鹏把她送走,又折回了台球店。
“大鸟,你新追的马子?”
这群人平日相处惯了,出口成脏,还喜欢来两句港台腔装酷。
“什么马子。”付鲲鹏笑嘻嘻拿巧克力粉砸人,“我妹妹。”
“你姐妹也不少啊。”有人直接唱起来,“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啊,为何每个妹妹都嫁给眼泪~”
“滚!”
“挺清纯的啊,北泉高中的?到手了没有?”
“急什么?慢慢来,是我的,跑不了。”付鲲鹏一竿入洞。
期末考试来得很快。
六门考试,两天半时间,时间安排得很宽裕。
考完之后再补课七天——公布期末成绩,老师讲评试卷,总结本学期的知识点。
接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寒假,姗姗来迟的春节。
贺兰诀把手机锁进了抽屉,铆足了劲临阵磨枪,挑灯夜战。
考前最后一天。
郑明磊意外出现在高二七班门口,朝贺兰诀点头微笑。
她顶着班上同学的好奇目光,“蹭”地跑出去招待贵客。
郑明磊送了支钢笔过来。
笔身金灿灿的,上面还刻着字,像是比赛奖品。
“幸运钢笔。”郑明磊把笔给她,“笔没有什么特别,但这个奖我纯粹是靠运气得的,很幸运,希望把好运气分享给你。”
贺兰诀握着笔,有点疑惑。
她和郑明磊在学校极少主动来往,以前也从来没送过东西。
“我前几天去自来水公司找我妈,遇见赵阿姨,聊了几句,赵阿姨说你这阵子挺紧张的,熬夜到很晚才睡,还叮嘱我,要是在学校看见你,让我好好鼓励你几句。”
像是赵玲的作风。
“哪有那么夸张。”贺兰诀嘟囔,不过还是感激地把笔收下,“谢谢。”
郑明磊换了个话题,笑容温柔:“贺兰诀,高中已经过了一半,想好念什么大学了吗?”
“没呢。”
以贺兰诀的年级排名和往年北泉高中的录取率,如果不退步,大概只能上个普通二本,哪个学校,还真的不好说。
“没想去首都吗?”
“首都谁不想去,当然要有实力啊。”她有点丧气,“我不行欸。”
就算是首都最差的二本院校,分数线也远超省内录取线。
郑明磊停顿了两秒,缓声道:“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暂时只顾得上自己。我走的是竞赛保送这条路,现在是一月,决赛大概在今年十月份,那时候我们已经在高三……如果保送成功,那我不参与高考,后面的时间自由支配,如果保送不成功,我跟大家一起奋战到明年六月。”
他看着面前的女孩,她昂着头看着他,眼神明亮又认真,一如儿时。
“贺兰诀,今年是我们至关重要的一年。”他微微一笑,“要好好学习,只要有决心,就没什么不可以。”
贺兰诀有点焦虑,又有点茫然地看着眼前人。
明年,她就要高考了。
第一天考的是语文和物理,拿到试卷,贺兰诀松了一口气。
题型很熟悉——多亏了况淼淼从学姐那拿来的试卷,在某人的刺激下,她真的有好好琢磨某些知识点。
最后一场是英语。
监考铃声一响,贺兰诀放下笔。
这几天她考得很流畅,不管是笔,还是思绪。
十一点半出考场,下午休息,贺兰诀已经跟赵玲提前申请,考完跟朋友在外面玩,门禁时间是晚上八点。
贺兰诀先去找唐棠。
高二高三的期末考是同时进行,考试一结束,学生街人潮汹涌,两个年级的学生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逛,每家店都插不进脚。
贺兰诀很喜欢这种热闹。
两人先去拍大头贴,再找地方吃午饭,下午唐棠班上有茶话会,两人又回了教室。
自己班上人不多,几个男生围在一起玩手游,贺兰诀跟同学聊了会天,收到班级群消息,今天班上小集体活动,有搭伙看电影的,有去游乐园的,有人报了个地址,说是班级组织的KTV,喊大家过去玩。
况淼淼一直在找贺兰诀,她在校外的奶茶店,约着贺兰诀一起去KTV。
付鲲鹏也打电话过来,祝贺贺兰诀顺利结束考试,问要不要过来玩,他们那边很热闹。
活动太多,贺兰诀拿不定主意,索性去校外和况淼淼汇合。
况淼淼正在和顾超打电话,顾超今天更忙,赶场子,有三个局。
“我们先去,顾超他跟篮球队那帮人聚会,晚点过来。”
“行。”
两人打车去了KTV,其实也不远,北泉很小,去哪里基本都是起步费。
付鲲鹏打电话给况淼淼,问到哪儿了?需不需要过来接?
贺兰诀疑惑:“我们去哪家KTV?谁组织的?”
“皇家一号,学姐和男朋友搞的。”淼淼低头狂发消息,“人挺多的,付鲲鹏他们都在,有不少高三的学姐学长。”
“不是班上组织的KTV吗?”
“不是啊,付鲲鹏不是也给你打过电话了吗?说我们俩一起过去。”
贺兰诀撑着下巴:“电话太多,我都被你们搞糊涂了。”
去的地方是家综合休闲场所,装潢金碧辉煌,一楼酒吧餐厅,二楼KTV,楼上洗浴桑拿酒店都有。
贺兰诀以前和同学去的都是学校周边的小型KTV,条件普通,纯K歌。从没踏入过这种场所,一路好奇张望,小土鸡一样跟着况淼淼走。
上了二楼,拐进了一间包厢,沉重雕金大门乍一推开,鬼哭狼嚎之音和五颜六色的舞池灯光扑面而来。
躁动又自由的气氛。
音乐鼓点咚咚咚地回荡在屋里,贺兰诀觉得自己的血液和心脏也在鼓动。
与其说是KTV包厢,不如说是派对套房,大厅一溜金丝绒沙发,套房里还有麻将室、私人音乐包厢和休息室。
人真不少,或站或坐,聊天说话,玩游戏打闹,挤得满满当当。
付鲲鹏正在和朋友喝酒,捏着酒杯,从人群拨过来,笑嘻嘻说欢迎光临,聊了几句,又被人拽走。
里有人唱歌,有人玩跳舞毯,也有打麻将,有谈天说地的。
墙角放着几台游戏机,贺兰诀玩的是个捉迷藏的游戏,顺便听旁边学姐们聊天八卦。
服务员送了两托盘酒水过来,玻璃小杯子盛着五颜六色的液体,还浮着小冰块,剔透漂亮。
大家都分了一杯,贺兰诀问淼淼:“这是什么呀?”
“雪碧兑的果汁酒,有点酸酸甜甜的,跟啤酒度数差不多吧。”
贺兰诀的老爸有喝啤酒的习惯,每年夏天,贺兰诀都会在老爸的酒杯里嘬两口冰啤酒,她端着杯子,小口抿了下,橙子和菠萝味,混着一点酒精,酸酸甜甜很清凉。
屋里又闷又热,大家都脱了外套,脸上都浮着红晕,贺兰诀坐了会,已经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到处找水喝,桌子上的果汁酒还有剩余的。
贺兰诀又抿了一杯。
再过一会,她摸到自己面上滚烫,身上软绵绵的,觉得不对劲。
“淼淼,我们回去吗?”
“怎么了。”况淼淼摸她的脸颊,“你脸怎么这么红。”
“我有点头晕。”她眼睛微饧,懒洋洋提不起劲来。
包厢里的人进进出出,已经换了一波面孔,连付鲲鹏也不知道哪去了。
“你去洗把脸。”况淼淼看时间,“这边也快散场了,顾超还有一会就过来,等他来了,咱们一起走好吗?”
“好。”
包厢里就有洗手间,不过一直被人占着,贺兰诀出了包厢,沿着走廊的指示标,出去找洗手间。
长长的走廊贴着暗紫色的壁纸,壁纸上一圈圈漩涡状的花纹图案,暗红的地毯也是花的,贺兰诀走过去,只觉得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从洗手间出来,贺兰诀眯着眼睛往回走,已经迷路了。
明明这边传来音乐声,一样的走廊,一样的包厢门,一样的房间格局和陈设,桌子还搁着一堆酒瓶,却是空荡荡的。
“那边那个。”几个在走廊的男生看着贺兰诀摇摇晃晃路过,“不是付鲲鹏追的那个妹子么?”
“怎么走隔壁包厢去了?”
“大鸟不就在里头睡觉么?”
几个男生对望了一眼,笑容邪气:“开搞了?”
“不是还没追上么?”
“这不是机会来了?”有人扬起下巴,“把门锁了,关上一晚,你们说大鸟要不要谢我们?”
贺兰诀站在空荡荡的包厢里,愣了几秒。
走错了吗?
大门“嗒”一声阖上。
贺兰诀回头,过去拧门把手。
纹丝不动。
她那一点半点稀薄的酒意,瞬间吓得无影无踪,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拍门喊叫,没反应。
狂按屋里服务铃,也没反应。
贺兰诀慌了,贴在门上,扯着嗓子喊人。
没有带手机,她是穿着毛衣出去的,手机塞在外套兜里,外套书包都在包厢里。
付鲲鹏被门外的声音一吵,那点酒劲也过了,摇摇晃晃从沙发上爬起来,开门一看,也是愣了。
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
“隔壁太吵,我们挪了两箱酒过来拼酒,我喝多了,在这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