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茶客面前都被放了一只茶碗,脸色青白的服务生提着茶壶,倒入茶水。
掌柜的笑面佛一样的脸上,唇角弯起,一派和善生意人的模样:“口技表演之前,请诸位先饮用茶水。”
大堂里的茶客大多还没等他说,就已经将茶水一饮而尽。
殷迟端起碗,微微晃了晃,茶碗里头的水淡黄,泛着一股微甜的味道,像茶又不像茶,但看起来还算正常。
他看的这段时间,其他人已经喝完,还有人正赞着茶水滋味甘美。
甘美不甘美殷大大不知道,但这茶水有问题,他不必想都知道。
掌柜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面前:“是茶滋味不好吗?客人缘何竟不饮用?”
殷迟思考该用什么理由拒绝。
顿了顿,他问:“这是什么茶?”
掌柜的依旧笑眯眯:“这茶没名字,就叫‘水’。”
殷迟沉吟:“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掌柜的不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您是我的客人。”
殷迟:“不对。”
掌柜的:“?”
殷迟:“我不是一般人,也不是一般的客人。”
掌柜的弯起来的唇角弧度都没有变一丝,但语气中带上迟疑:“所以您——”
殷迟:“所以你为什么用一般的茶招待我?”
他表现得就跟个傻大胆和二愣子似的,还眨眨眼问:“有没有大红袍?”
掌柜的没说话,殷迟非常“不要脸”地继续道:“没有大红袍铁观音呢?碧螺春也行。”
掌柜一张笑面佛脸的嘴角已经扯平,冷冰冰道:“对不住,我们这儿那些都没有,只有普通茶水,您要是不愿意喝,就请下去吧,这口技您是听不得了。”
喝茶是听口技的必要前提,但茶水很明显有问题,所以喝还是不喝?
是为了安全而离开,还是为了好奇而作死?
当然是为了好奇作死。
不不不,不能这么说,殷大大觉得自己不是在作死,他是在冒着合理的风险,搜寻线索。
掌柜身后的服务生嘀咕道:“他是哪家的?镇上还有谁没来过咱们茶楼,居然还要大红袍?这么不知道规矩?”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平平无奇的抱怨,然而殷迟却是突然一顿,他意识到了,在这座茶楼的npc眼里,他很可能也是镇民,或者说,在晚上他们分辨不出谁是玩家。
“哪家的莫非你现在认得出?”另一个服务生嘲笑,又很快狐疑道:“莫非他不是……”
殷迟打断他,张口毁气质:“老子都来你这儿喝过好几回茶了,你还在叽叽歪歪什么?我听老沈说了,外头好喝的茶才收钱,你这儿就一碗啥都不是的水,也敢收钱?老子不想给。”
“嘿,合着原来是不想给钱。”服务生们很快被转移注意,而掌柜的仍旧目光灼灼盯着他,一张肉皮似的脸似笑非笑,“好茶没有,茶钱我给您减两块,您是喝还是不喝?”
殷大大沉思了半秒,对掌柜的道:“虽然你们的茶水很糟糕,但我既然是来听表演的,勉强也可以喝一喝。”
他非常不要脸地这样说。
掌柜嵌在一张笑面佛脸上的深黑眼睛盯了他好几眼,像是在看到底是什么人,脸皮能厚成这样。
殷迟在他的目光中不动如山,晃了晃茶碗,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口。
胖胖的中年掌柜嘴角笑弧重新勾了起来,转身走了。
他带着服务生灭了二楼其他的灯,只留下屏风前一盏正燃烧着的烛台,口技正式开始了。
“啪”,二楼大堂里抚尺拍击声一响,众人皆静,屏风后突然传来呼呼风声,惟妙惟肖,几乎让殷迟下意识看向了窗口。
然而窗户紧闭,又哪来的风?
掌心握着发热的“小暖手宝”,殷迟感觉到周围的温度慢慢低了下来。
“轰隆”的声音夹杂着风声倏然炸响,惊雷落下,暴雨倾盆。
这声音极其真实,真实到殷迟再次望向了窗外,然而窗外一片安静,夜色深浓,只有这茶楼二楼的地方,在口技表演的声音中,仿佛化作被风雨侵袭的一小片天地。
殷迟低下头,他面前的桌子上是只喝了一口的那碗茶,室内无风,然而茶水却泛起了粼粼波纹,波纹之后又水面又浮现细密小点,如同雨落在上面。
屏风后传来的风声愈急,雨声愈大,逐渐交织成了一首可怖的行军急曲。
“砰!”是树被大风刮倒的声音。
“轰!”是贫苦人家的屋顶被掀翻的声音。
“啊!”是屋顶的瓦片房梁砸在人身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