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今年新婚,老爷子抱孙心切,饭桌上难免叮嘱:“晚晚,你跟泽宸要抓紧,爷爷都七十多了,不想临死还抱不到孙子。”
“爷爷您胡说什么,您身子骨好着呢,怎么就说不吉利的话。”秦晚笑了笑:“再说我才刚结婚,生孩子的事还是等两年吧,我想先把事业……”
话未说完,就被秦远廉打断:“女人还是要以传宗接代为重。你今年三十了,再不抓紧就要变高龄产妇,到时对你身体也不好。”
秦晚默默地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过问完长孙女的事,秦远廉很快谈到陆之和的情况:“之和快二十九了,差不多是时候结婚。”
秦思澜在一旁答道:“是,已经在替他张罗人选。”
秦远廉点点头:“你们先选,选好之后拿给我过目。”
安静许久的陆之和突然出声:“还是外公和妈选吧,你们定就好,我娶谁都无所谓。”
秦远廉露出欣慰的表情:“你能有这个想法,倒是难得。行,那就我和你妈决定。”
陆之和抬起眼皮,淡淡地:“我只有一个要求,三十岁之前不结婚。”
秦远廉意外地打量他几眼,略作考虑,颔首应允:“可以,让你再自由一年。”
晚饭后,陪着老爷子聊了会儿天,再打了几圈麻将,快九点时陆之和离开了西郊别墅。
车子高速行驶在回家路上,他降下车窗,让冷风猛烈地灌进来。
对于联姻这件事,他一直有心理准备,当年服从tā • mā • de安排放弃艺术选择商科,他就抱着破釜沉舟舍弃一切的心情,走上了无法回头的道路。
是他自己选择接受命运,也是他要来承担后果。
从车窗望出去,月亮如银盘悬于天际,清冷的月色似乎比平时更美,这样的夜晚要是一个人度过,岂不是有些可惜?
思及此处,他一脚踩下刹车,利落地掉转车头,朝城市的另一个方向驶去。
乔麦拆了公司发的月饼,挑了个咸蛋黄口味的吃掉,算是庆祝过节。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一个人过中秋。
小时候虽然妈妈不怎么喜欢她,但每年中秋还是一家人一起过。后来到北城读大学,是跟宿舍姐妹或者前男友一起庆祝。
这是她第一次单独过。
在家宅了一天,日子有些无聊,除了外卖小哥上门,她对他说了句谢谢,其余就没和活人说过话。
下午乔麦写了会儿小说。
她把跟陆之和的事写到了小说里,用了化名,陆之和在她文里叫做L先生。
《L》在网上发表后,意外地收获了一些读者。尽管是缘更的一篇文,还是有热心读者蹲守,在评论里留言,想提前知道结局是不是HE。
乔麦无法回答。她不知道跟陆之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故事,更无法预知结局。
她和他之间的节奏,一直都是他在掌控。
晚上九点多,乔麦洗完澡换了睡衣出来,走到阳台,倚着栏杆看月亮。
平时室友在,她不愿意到公区活动,好不容易她们都出去度假,她才能独享这个阳台。
遥望天空,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中秋当日的月亮似乎真是比平时要圆要大,几乎能看清月面的暗影。
那些暗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月海。
乔麦正仰头望着月亮发呆,忽然一个电话打进来,铃声在寂静的屋子里突兀地响起。
她转身回到客厅,拿起手机,来电显示为一个单独的陆字。
乔麦怔了下。他的确说过让她等他电话,但她没想到会在中秋节晚上打来,按理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和家人待在一起吗?
略作犹豫,她滑动屏幕把电话接起来:“喂?”
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在家?”
乔麦手机贴着耳朵,轻轻嗯了声。
“我来接你,半小时到。”
乔麦咬了咬嘴唇:“好。”
去哪儿,干什么,她都没问。
挂断电话,她看了眼手机时间,9:27分。这么晚了约她出去,目的似乎不言而喻。
她记得莫淇淇以前说过,成年男女晚上打电话私约,基本就是bootycall。
乔麦站在客厅沉默了会儿,转身朝卧室走。
把身上的睡衣脱下,换了身米白色的小裙子,再把长发好好地梳了一遍。
收拾妥当,她坐在床边等他电话。
大约十点,陆之和打来,只短短两个字:“到了。”
乔麦嗯了声:“我马上下来。”
拿好包出门,她一路小跑下去,到小区门口时,看见陆之和已经下车,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
他今天没穿西服,穿了件黑白格子的外套,里面是件白色T恤,看起来休闲随意。
乔麦小跑几步过去,在他面前站定,有些好奇地抬眼看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陆之和安静地望着她,随后往前走了两步,抬手将人收入怀中紧紧抱住,下巴搁在她肩窝,低喃:“想起你,就来了。”
乔麦静静地任他抱住,承受来自他身体的重量。
或许是女人的第六感,她觉得他似乎有些疲惫,像是经历了一件很消耗内力的事情,抱着她的力度和姿势,似乎在从她的体温中寻求安慰。
但她没问,没有立场过问。
直到等他抱够了,松开她,她才说:“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陆之和望着她:“我家,陪我过节。”
车辆行驶在去那套大平层的路上。乔麦把车窗降下来一些,车速很快,风声猎猎。
路两旁的风景从郊区稀疏的平房,逐渐变成鳞次栉比,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
不远处的商场拉着喜庆的横幅,上面写着:中秋合家欢,佳节大团圆。
乔麦视线在横幅上顿了一瞬,随即收回来。
她万万没想到在她二十二岁的中秋节,身边陪着的竟然是个不怎么了解的男人。
余光瞄了陆之和一眼,他视线平直地望着前方,右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表情自然放松。
一路上他们没怎么说过话,但车厢内氛围仍旧轻松,或许是彼此都默许了对方的存在。
乔麦扭过头,继续望着窗外,直到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是自己的电话。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是:爸。
乔麦瞬间想起昨天她爸要她给妈妈打电话的事,她到现在都没打,估计她爸是打来问责的。
她沉默地望着手机,任凭铃声持续作响,内心抗拒。
或许是铃声响得太久,陆之和侧头朝她看过来,视线从她脸上逐渐落到手机——还是那个老旧的iphone6,他送的新款她并没有用。
须臾,陆之和收回视线,望向前方。
手机铃声断了,很快又响起来,对方找到她的意愿似乎很坚决。这次乔麦滑动屏幕,接了:“爸。”
乔明辉声音在那头响起,听上去刻意压低了:“我不是让你给你妈打个电话,你怎么还不打?”
乔麦低垂眼睫,嗓音恹恹:“不想打。”
乔明辉无语地叹气:“你俩性子怎么都这么倔。她好歹是你妈,把你养这么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跟她低头认个错有多难?”
乔麦搭在包包上的手指逐渐缩紧,喉咙有些干涩:“我没错干嘛要认。”
“我知道那件事是你妈蛮横了一点,但她也是为你好,你就服个软,把这页翻过去,难不成你俩还真打算一辈子谁也不理谁?!”
乔麦听得心口烦闷,不想再说下去:“爸,你不是不知道我性格,我服不了软。就这样吧,我先挂了,还有朋友在,不方便讲太久。”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她便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开,掐断。一切归于平静。
乔麦长长地叹口气,把手机收回包里,侧头看陆之和一眼,只见他神色如常地盯着前方路面,并没有要过问她家事的意思。
他这样的反应倒让她自在了些,潜意识里她不想他过问她的家事,一旦被他问到,她只能要么撒谎应付过去,要么避而不谈,不论哪种都挺尴尬。
不如像现在这样,假装没有听见她电话,不刺探她私隐,分寸拿捏正好。
乔麦收回视线,看向前方路面。
须臾,头顶一沉,陆之和的手搭了过来,安抚地在她头上揉了揉:“我请你吃好吃的。”
乔麦意外地转过头,对上他带着浅笑的视线,磁性的嗓音钻入她耳朵:“想吃什么?”
他这是……在安慰她?
乔麦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我想吃……冰激凌。”
陆之和挑了挑眉,轻笑:“不选个贵点儿的?今天你想吃什么都行,价格没有上限。”
乔麦咬了咬唇:“我就想吃点儿甜的。”说完她看见前面有家24小时便利店:“就那儿靠边吧。”
陆之和依言把车停过去。
两人下车走进便利店,乔麦直奔冷冻柜,隔着玻璃挑选自己想吃的冰激凌:“你要吗?”
陆之和跟在她身后,微微摇头:“小女孩儿吃的东西,我不要。”
“那我自己吃。”乔麦拉开冷柜门,一口气选了好几个口味,装在篮子里让他去付钱。
陆之和看了眼旁边的货架,问她:“还要别的零食吗?”
乔麦眨了眨眼,又厚着脸皮选了些薯片瓜子话梅汽水放进篮子里。
然后陆之和结账,装了满满一个大塑料袋。
两人走出便利店,乔麦迫不及待地撕开一个香草味的蛋筒吃起来,味蕾感受到甜意,开始刺激大脑分泌多巴胺,她脸上有了笑容。
陆之和拎着袋子走在她身边,见她眯着眼一脸享受的模样,嘴角不由浮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他手上这袋零食还不够他两分钟挣的钱,却能让她自然地笑出来。
原来取悦她是这么简单一件事。
到达他位于市内的大平层,已经快十一点。乔麦心里明白,这个时间来到他家意味着什么。
走出电梯,便是入户玄关。陆之和弯身从鞋柜拿了双崭新的白色毛绒拖鞋,放到乔麦脚边。
“试试尺码合不合适。”
乔麦意外地看他一眼,脱掉自己的小皮鞋,把脚放进拖鞋,不大不小刚好。
陆之和解释:“上次没来得及准备,你走以后我让管家买的。”
“你眼力还挺好。”不然怎么会一下就买对尺码。
陆之和耸肩:“大概是艺术生的天赋?”
乔麦对他的自夸一笑置之,跟着他走到客厅,陆之和把零食放茶几,饮料和剩下的冰激凌拿出来放进冰箱。
“你先洗还是我先?”他放完饮料回头,单刀直入的问话。
乔麦有心理准备,镇静自若地:“我先吧。”
陆之和领她到浴室,简单地给她指明毛巾浴袍的位置,然后便出去了,剩她一个人在里面。
乔麦站在宽大的洗手台前,打量浴室环境,面积有点过分,抵一个套一了,还带个按摩浴缸。
洗手台是浅灰色碎纹大理石制成,摸上去触感冰凉,有一左一右两个洗手池,左边那个墙上挂着他的牙刷,角落花瓶装着白色鲜花。
这么大的浴室,连犄角旮旯的地方都很干净,看样子应该有人每天打扫,或许是他口中说的管家?
乔麦的注意力逐渐从对他浴室的好奇回到自己身上,视线望向洗手池前的镜子,里面的女孩儿有着一张年轻,甚至带点生涩的面庞。
乌黑发亮的长发,米白色小裙子,看起来完全是个乖乖女。
可乖乖女偶尔也想要冲动一回,放肆一回,想要平庸如死水的人生里起点波澜,哪怕行差踏错也没关系。
乔麦安静地和自己对视片刻,扭头去了浴室里面。
来之前她已经洗过澡,加上最近一直在用磨砂膏和身体ru,所以皮肤状态不错,只简单地用了点沐浴露做清洁。
洗完裹上白色浴袍,大概是他平时穿的,笼在她身上特别宽松。
回到客厅,陆之和正站在吧台前倒酒,一只高脚的玻璃杯,盛了小半杯红宝石般的液体。
见她出来,他视线在她泛着淡樱粉的脸上微顿,把杯子推向她:“要喝点吗?”
乔麦摇了摇头:“不用。”
她不是小孩子,不需要酒精壮胆。
陆之和笑了笑,把杯子收回去,红酒倒进水池:“换我去洗。”
在他洗澡时,乔麦就安静地站在客厅落地窗前,俯瞰这座城市。
犹记得她第一次登高看北城夜景,茫茫夜色中灯火浮动。
那时她来北城已经两年,听闻了些皇城根下,名利场中,争权夺利暗潮汹涌的故事,所以这座城市在她眼中,不再像以前那样平静祥和,而是处处透着浮华与寂寥。
钢筋水泥的城市,像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吞噬人们的梦想与理智,放大恐惧与欲望。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在偌大的北城里,在权力与金钱集中之地,她什么也不是。
“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陆之和的声音。
乔麦没有回头,只遥望着远处:“没什么。”
陆之和从身后拥住她,慢慢低头,在她细白的颈侧吻了下,除了沐浴露的香味,还有淡淡的,属于她的体香。
“进去吧。”
乔麦轻轻嗯了声,转身被他牵着进了卧室。
浅灰色窗帘关得严实,床上是藏蓝色床品,整个房间没有太多乱七八糟的色彩,衣帽间和卧室直接相连。
乔麦环视房间一圈,视线最后和他交汇,此时他赤着上身,没戴眼镜,头发也不再朝后梳,柔软的刘海垂在额前,琥珀色眸子里暗光浮动,像罂粟一样迷人。
乔麦动了动嘴唇:“关灯。”
陆之和拿遥控打开窗帘的遮光层,只留了里面一层轻薄的纱帘,然后关掉卧室灯。
乔麦眼前瞬间陷入黑暗,但很快适应过来。清浅的月光透过白纱洒进屋内,一片朦胧。
陆之和回身,因为背光,乔麦看不清他表情,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缓步走向她,抬手,勾住她腰间的系带,轻轻一扯,宽大的浴袍在重力作用下应声滑落。
乔麦本能地抬手抱在身前,心跳瞬间快起来,脸颊和耳根也在发红。
所幸屋内光线很暗,他应该看不清。
像被剥落的珍珠让人轻轻捧起,放至藏蓝色如海洋般的锦缎,映着朦胧月光,熠熠生辉。
乔麦在陆之和眸子里看到了山雨欲来的狂烈。
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如此直接的情绪,冲破一切面具,那是顶级猎食者摁住猎物喉咙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