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摇也挣脱了手臂上的桎梏,抬手指着海平面上最后一丝阳光,她看见自己的手背,听说萨摩亚人会利用夜空的星座和刻在手背上的刺青标识来确认目的地。
手所指的方向,就是归途或是去路。
周摇也看着自己的手背,上面没有刺青,她的归途和去路在哪里呢?
可惜阳光没有在她指尖留住,最后彻底看不见了。
她回头,看向陈嘉措:“我不会自|杀的。我比你们都聪明,再平庸无为的人都好意思活着,我怎么可能去死。”
会错意使得陈嘉措有些尴尬,可按道理应该能收到一句谢谢。
但周摇也不是按道理出牌的人,她没说谢谢,就像是第一次遇见的餐馆里,她砸了店家的餐盘赔了钱也始终没有说一句‘对不起’一样。
自命不凡是她,当时的她觉得自己应该在霓虹灯里卓然高立。
她真的没有自杀,转身在迈着海水中有些沉的脚步朝着岸上走,伸手捡起沙滩上的书包。
周摇也一路沿着西德大街往十九道走,走上坡有一家便利店,这家店便利店不是二十四小时营业,不出售即食餐,不贩卖咖啡,货架也不是统一的,摆在店里有些乱。
陈嘉措穿好鞋到十九道的便利店门口时候,她坐在店外已经褪色的塑料椅上,帆布鞋被踩着后跟完全成了拖鞋,左手是一瓶矿泉水,右手的掌心是一粒药。
矿泉水从嘴角漏了一些下来,她抬手擦了擦下巴,目光落在路边的柏树上,没看见走来的陈嘉措。
等她看见已经投影到自己脚边的影子,微微偏头,是那个在海边拉住自己的人。
这一插曲,并没有拉近他们两个的关系,至少在周摇也的认知判定里,陈嘉措算不上她的救命恩人。
周五那天放学,陈嘉措照常走学校后门那条总能遇见周摇也的路。
这回她不在,只有其他几个人照旧那里聊着粗俗的话,嘴里叼着烟。
陈嘉措看了好几遍,里面没有哪个背影是神似周摇也的。可一走上坡就看见她蹲在下水道旁边,拿着根树枝捅进了窨井盖里面。
小猫的叫声从窨井盖里传出来,拐角处站在一只焦急的狸花猫。
她今天有点感冒,没一会儿就被那群人烦得头疼,也就早走了。没走几步就看见一只老猫带着两只小猫过马路,走过窨井盖的时候,两只小猫掉下去了,洞口很小,老猫进不去,而下水道对于一只小猫来说又有些高,出不来。
她尝试搬开窨井盖但抬不起来,手指沾了满手泥灰窨井盖抬起了一厘米都没有瞬间又归原位了。
陈嘉措不确定全世界的猫是不是都叫‘咪咪’或者‘喵喵’,但首府应该是,因为周摇也就是这么唤猫的。
周摇也想到自己养的饭兜总喜欢咬着棍子不放,周摇也设想让两只小猫咬着树枝将她们钓上来:“喵喵……咪咪……”
小猫没有幼儿园文凭,所以周摇也刚想的营救方法失败了。
她准备放弃,但一抬头就看见拐角的老猫。
杠杆原理里重要的杠杆是根树枝,刚撬一下就断了。当然她的脑子一秒钟之内又设计好了新办法的图纸,一个轮滑一根绳子……再细想她就发现自己想太多了。
回过神,余光里出现了一双球鞋一截裤管。
一双手从她侧上方伸过来,海风吹过他的衣袖,风里染上味道,是一股很少见的味道,像是中药但又有杏仁的甜味,很独特。只见他很轻松地拿起了窨井盖:“有救了。”
周摇也立马配合地将两只猫从下水道捞起来,有一只小猫的头上已经沾上了下水道枯树叶和杂草。在拐角口的老猫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过来,周摇也把两只小猫放到地上,目送着两只小猫跌跌撞撞地朝着老猫跑去。
老猫亲昵地给两只猫舔着毛,周摇也看着心一酸,本能地错开目光的时候,撞进她视线的是学校的制服。
普通的短袖校服。
他比周摇也高了很多,这导致她抬头看他的动作很明显。
“那是教堂附近的流浪猫。”陈嘉措给她解释,又小声嘀咕:“不过怎么跑这里来了?”
周摇也抬头望去,悬在空中半藏在云后的太阳。远处的港口一辆辆返程的渔船卸着货,大船汽笛的声音传了很远,山头有一座香火不断的寺庙,半山腰的教堂屋顶高耸的十字架也格外的显眼。
周摇也回过神来,发现他还在,余晖仍旧刺眼,他眯着眼睛学着她的样子眺望这片他从小看过很多次的大海。
发现她看了许久的教堂,陈嘉措做起了导游:“周末会有不少人去做礼拜,不信教的人也可以去玩。”
她没讲话,转身就朝着教堂走去。
周摇也不擅长猜人年龄,所以面前这个精神抖擞但胡子花白的神父,她估摸不出他的真实岁数。
她去的时候教堂没什么人,神父见她面孔很陌生,猜测不是旅人就是非基督教徒。
诚然,事实如他猜测。
周摇也从不觉得自己是滨城的居民,她只是突然造访这里又被迫留在这里的旅人,她也不是虔诚的基督教徒,她是个看完阿兰《献给无神论者》的读者还无动于衷的人。
“有什么可以为你答疑解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