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渺渺兴奋过头,踢了踢江照翊,示意他别再压着自己,赶紧放自己去抓人。
那边伪装成更夫的洛半山还在摸摸索索往城门口去,他们只要现在从后头冲上去制住他,就是完完全全的占据上风!
江照翊听话放开她,她立马从袖中掏出一封与方才萧定琅手中如出一辙的信封,给自己鼓足勇气,拔腿冲了过去。
洛半山实没想到,到这一步了,怀王都忽悠完了,竟还有这两只小兔崽子等着自己。
他神色复杂,看一眼程渺渺,看一眼江照翊,“说实话,本官马上就可以……”
弃了马改走屋檐的萧定琅人狠话不多,直接跳下来往人后脖颈上一个劈掌,将人给打晕了。
程渺渺眼皮子撑了撑,拿出的信封尚没用武之地,又被原封不动地塞了回去。
果然啊果然,关键时刻,萧定琅,永远的神!
她极力忍耐住笑意,压下隐隐翘起的嘴角,跟他们合力将洛半山抬上早藏在巷子里的马车,驶去了萧府别院。
***
萧疏空是萧家最高不成,低不就的存在,他是萧庸庶出的小儿子,年过三十既没功名,又未娶妻,因为受不了家里族老们的唠叨,便自己搬了出来,一年中有大半时候都住在这萧府别院。
“刚刚听到鸣嘀的动静没?有人回来了,京城又该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别院的书房,深更半夜依旧灯火辉煌,萧疏空捻一子黑棋,落在空空如也的棋盘上,对面坐的,是一着烟紫云锦华缎的男人。
男人大拇指扣着白玉扳指,十指纤长,捻了颗如玉白子,怦然落下。
“怀王回京,动静大些是应该的。”
“应该什么应该。”萧疏空笑笑,“难为你还特地从国子监出来听个热闹,怎么,今年的状元是志在必得了?”
男人嚣张十分:“那不是玩玩的事儿?”
“大言不惭,等你败北的那一日,我上君再来为你摆满楼的酒席。”萧疏空又落一枚棋,尚未离手,便听他讲:“只要你那好外甥不来与我争,还有谁能做我对手?”
好外甥,程从衍。
萧疏空而立之年的脸上并未有什么褶子,笑得宛如二十出头的弱冠少年,“他还小,势必是与你争不了了,倒是兰锦,我觉得尚有机会。”
说到这,对面男人脸上飞扬的气焰清减了几分,“我劝过他很多次了,他不听。”
“人各有志,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事。”
萧疏空扔着棋子玩,喝一口茶的功夫,外头突然有人来报:“主子,大少爷和表少爷来了。”
已过丑时,那两个小子怎么来了?
萧疏空将棋子尽数扔回到棋篓里,有意思道:“走吧,刚说曹操,曹操就来了,看看我那好侄子和好外甥,这个点来是做什么。”
夜半三更,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当几人将洛半山昏迷的脑袋裹好麻袋扛进屋的时候,萧疏空神色滞了一滞。
“这是?”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丞相。”
“废话,我认得。”他撇开麻袋看了眼里面的面孔,又赶紧给他遮了回去,“我问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胆大包天,把丞相给绑来了?”
“都是孤的主意。”江照翊落在最后,踏过屋子的门槛,“孤有事要找丞相,丞相不肯配合,孤只能出此下策。”
“见过太子殿下。”萧疏空先是低了低头,而后眨着眼睛扫过这三个倒霉孩子,不解道:“所以,太子殿下是想?”
江照翊负手而立,很像是要办大事的样子:“孤是想萧府这别院,可以借我们放放丞相。”
放放丞相?这话说的怎么跟丞相是个什么东西似的。
他怎么能是个东西呢?
他根本不是个东西。
萧疏空深吸了口夜间凉气,“殿下好想法。”
言罢,他转头看向萧定琅和程从衍:“你们也是这么想的?是你们怂恿太子殿下将人带到这里来的?”
怂恿这话多难听。
程渺渺捅了捅江照翊后背,江照翊只能又迫不得已地替他们辩解:“萧先生注意言辞,没有人怂恿孤。”
萧定琅亦是诚恳地添油加醋:“是太子殿下自己英明,觉得绑架丞相之事罪过过大,程家和萧家都不好去,一想便想到了舅舅处。”
“……”
合着老子这别院就是你们犯罪的窝点?
萧疏空不好比划太子,便对着萧定琅和程渺渺指指点点,一时气上心头,竟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罢了,你们自己说,你们要怎么办?”
萧定琅嘴甜:“求小叔收留一晚,明日等祖父过来,我们就走。”
“还要等祖父过来?”萧疏空脑袋可疼,他独自离家搬到这边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远离家族唠叨吗?这群小子倒好,还要把他爹给喊来!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叉了腰,战术性下巴微抬。
既然阻止不了,那起码便要做到刨根问底。
“一看就是惹了祸,没地方去,才要来求你。”
烟紫的云锦从后头飘进来,程渺渺低垂的脑袋在听见来人声音的一瞬间,立时便不困了。
这声音她记得,是上回在国子监和太医院都见过的帅哥,叫黎洲白的。
黎洲白拱拱手见过江照翊,又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洛半山:“瞧这昏mí • qíng况,诸位是没少下狠手啊,怎么,跟丞相有深仇大恨?”
“深仇大恨”四个字,叫江照翊和萧定琅眼神都不自觉飘到了程渺渺身上。
今夜说白了,大家这么辛苦,的确都是为了她在努力。
她到底有什么把柄握在洛半山手里,非得大半夜拦下他不可?
萧定琅先问:“表弟?”
“表哥,外祖父明日回家,我们明早等他下完早朝,便将人请来吧。”程渺渺先一步转移走人的注意力。
萧定琅一听,果然道:“表弟你明早不跟太子殿下回宫了?”
是啊,回宫还是件麻烦事。
程渺渺瞄一眼江照翊。
江照翊无所谓的很:“明早先跟太妃一道回宫,而后再光明正大地出来,不就成了?”
程渺渺一点点试探:“太子殿下还要出来?”
“你休想过河拆桥!”
行叭,又是过河拆桥。
程渺渺觉得,自己如今在这太子殿下心里,就是个无情无义只会利用完他就扔的小人罢了。
几人各怀心思,推拒拉扯,好说歹说过了小半柱香的时辰,才总算劝动萧疏空将人藏在了别院后屋里,还派了专人看守。
萧定琅还得赶回萧家,替程渺渺去看看勤学的情况,便不在这里多待,最后事情安顿好,只剩江照翊和程渺渺守在洛半山屋外,相顾无言。
程渺渺已经可以预见到,这位太子殿下马上又要戳着她的脊梁骨问,她到底为何要拦住洛半山,不让他出城。
她脚步微挪,飘忽的眼神瞧见月洞门那头黎洲白晃动的云锦,在江照翊开口的前一刻,匆匆忙忙跑出去,与他并肩而行。
“黎公子。”
他们保持着一样的步调走着。
黎洲白转头俯瞰她:“程世子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明早可起得来?”
“已经这个时辰了,干脆便不打算睡了。”程渺渺如实告诉他,与他一同穿过初春微绽的桃花林,陪他停下脚步。
“既是如此,可要一同赏春夜景?”微眯的桃花眼写满了不正经的气息,可就是那含笑不语的模样,叫程渺渺差点丢了魂。
没有人可以拒绝一个这样品级的帅哥的邀请。程渺渺再大不过一个十八岁出头的小姑娘,刚高考毕业,,就算面上再镇定地点着头,心里却早已小鹿乱撞。
“刚初春,这里的花都还没怎么绽枝。”程渺渺掠过一簇花苞丛,点了下粉红的花骨朵。
“没绽枝,不影响美景,你小舅舅独自从萧家搬到这边来,可也是个会享受的。”黎洲白故意绕着月光走,足尖轻盈,不输女子。
程渺渺忍不住跟着他的步调走,与他一样,不忍踩碎一地的月光。
“那黎公子今夜也是想到我小舅这里来享受的?”
“呵。”黎洲白不知想到了什么,本就灿烂的桃花眼盯在身边矮了自己一截的小少年身上瞧了瞧,“可惜是什么都没享受到,可能还要被连累。”
他说的是丞相的事。
“事情与你无关,即便将来东窗事发,我们也不会将你抖落出去的。”程渺渺认真承诺。
可惜这承诺在黎洲白听来很是可笑,他但笑不语,静静从稀稀疏疏还未开花的桃树底下穿过,斑斓月色照在他的背上,什么皎洁什么无暇,全不如他一身苍烟落照红藤杖,紫的妖冶,紫的贵气。
“黎公子此笑为何意?怕不是看不起程世子和孤的承诺?”
江照翊沉着脸,站在廊下看他们很久了。
他不明白,两个大男人,晚上有什么好一起赏春夜景的?他忍了又忍,实在看不过去,便决定上前怼上一怼。
这小太子……
黎洲白失笑:“臣绝无此意。”
“没有就好,快科考了,黎公子还是自己用点心吧,别一个不留神,早就夸下海口要拿的状元到时叫别人拿去,那就不好了。”
江照翊负手走下台阶,看他们一路避着月光走,他便偏要一步一步都踩在上面。
故意踩碎了一地白玉,他心里才微微解气,过去牵起程渺渺的手,不容反驳道:“天快亮了,赶紧跟孤去找太妃会和,若是连这都做不到守时的话,你下回就别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