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渺渺背地里骂娘,表面上恭敬:“臣不配。”
“你倒自觉。”
“殿下过奖。”
“今日宴会,怀王本是提出,想要你做他的女婿,是孤为你拦了下来。后来,他贼心不死,又道想要给你出几道题,你若都答上来了,便还是定下是你,随王无法,才出此下策,将你送进尚方司,扰乱了整个场面。”
“原来如此……”程渺渺回过味来,知道江照翊的重点在“是孤为你拦了下来”这句话,很懂地道,“多谢太子殿下出手相救,臣感激不尽。”
“也还好,你做牛做马慢慢还就行。”江照翊甚表大方,“好了,程从衍,孤把该告诉的都告诉你了,你赶紧随便作一篇诗赋,跟孤出去。”
程渺渺纠结:“殿下,这篇赋,臣不能做。”
“为何?”江照翊已经被她折腾的没剩多少耐心了,“程从衍,你就非要抱着你那点不值一提的文人傲骨至死方休吗?”
“臣不是抱着那一点文人傲骨不放!”
程渺渺脑袋巨疼,她又不能叫这傻太子知道,她根本就是做不出来这篇东西,才拖延至今,吼过之后也只能嘟嘟哝哝补救道,“臣就是,就是不想作。”
“程从衍。”江照翊稀罕极了,将脑袋凑过去,递到她低垂的眉眼之下,自下而上仰望她,不确定地问,“你是在跟孤撒娇嘛?”
程渺渺:?!!
长长的睫毛扑腾两下,划过一闪而过的流光,少女的眼中不剩他物,只有少年清澈的双眸,闪亮似繁星,皎洁如月明。
“殿下……”她喃喃,将脑袋移开一点,“臣不会撒娇。”
“可是程从衍你脸红了!”
江照翊激动的像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下蹦了起来。
“我没有!”程渺渺紧张到连谦词都忘了,捂住脸颊,连连后退。
“你没有你跑什么!”江照翊扣住她手腕,将她手拉了下来,“程从衍,你老实告诉孤,你是不是在跟孤撒娇?”
程渺渺又急又气,可挡不住脸颊就是在不断升温,心脏就是在不停地扑通扑通直跳。
“臣没有!”
此时这三个字,显然已经没了多少信服力。
江照翊头一回觉得自己占据了上风,洋洋得意道:“程从衍,孤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承认你撒娇了,孤就带你出去,如何?”
小太子权力滔天,程渺渺还是有点心动的:“不作赋了?”
“孤随便叫手底下的人写一篇出来,交给父皇即可。”
所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可是大丈夫,就是要能屈能伸才行啊!韩信能忍□□之辱,勾践卧薪尝胆十年,他们不都这么过来了?程渺渺觉得,跟他们比,自己这点屈辱不算什么。
重要的是,她今日不出去,万一今晚就没人督促江照翊完成课业怎么办?万一他就被太师抓到了错处怎么办?万一就影响了他堂堂太子殿下上课的心性怎么办?这一连串的反应下来,万一影响这孩子将来成了个暴君,那可怎么办?
不行,实在不行。
她如今已经不是在为自己考虑,而是在为天下苍生,黎明百姓顾虑。
灵活修长的手指勾勾江照翊的衣袖,红到灿烂的颜色蔓延至她的手上,程渺渺鼓了鼓勇气,小声道:“拜托殿下了。”
有人表面不露声色,背地里却神速红了耳根。
江照翊从未烧的如此彻底过,耳朵滚烫到爆炸,心跳漏了半拍,他自以为占据了上风的冷静,实则还是慌不择路。
“兰时!”他拍开程渺渺的手,喊人进来,“把孤准备好的东西拿来。”
两张单薄且折了两折的信纸交到程渺渺手上,她好奇启开一看,哇哦,《江舟赋》。
“殿下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她对这太子的好印象,继出宫那晚之后,终于又上升了那么一丢丢。
“哼。”太子傲慢且自得,找回一点自己的场子,潇洒自如地拿鼻孔看着她。
“多谢殿下。”程渺渺抬抬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以示亲切。
被撞到的江照翊身子一倾,还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想恢复些自己高高在上的威仪:“小事一桩,有什么好谢的。”
程渺渺笑弯了眼。
“殿下既然早就准备好接臣,何故要如此戏耍臣?”
“孤乐意。”
“殿下乐意的事情挺多。”
“不及你瞒着孤的事情多。”
“殿下……”
“程从衍。”
江照翊站在东宫朱红的正门前,一如往常叫住她的名字。
“孤知道你有许多事情瞒着孤,你不想告诉孤,也就罢了,但是你也不许告诉别人,知道了没有?”
“昂?”
“你是孤的伴读,直到孤厌弃你之前,你不得离开东宫,不得离开孤的身边,也不能跟别人比跟孤还亲近,今日那群太监……总之往后不许再有那么多人围着你,你听到了没有?”
“嗯……”
“你不要装聋作哑,有什么事情就跟孤说,洛半山也好,怀王也罢,孤又不是保不起你,没有孤的允许,你不许出事,记住了没有?”
正是少年佳意气,亦狂亦侠亦温文。
月光下的少年剑眉星目,红衣dú • lì,已经初具未来君临天下的霸气与张狂。藏在往日漫不经心与荒唐透顶的皮囊下,是他为数不多的真情。
程渺渺很没出息,盯着这样的江照翊,怎么也移不开眼。
或许每个女生都曾在自己心目中幻想过,霸道总裁的故事能真的照进现实,灵验在自己身上。
她头一次这样认真地审视眼前人,一个称之为霸总,其实都是贬低了他的人。
他是王,他是将来天下的王。
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可能被史书记载,被言官批.斗,被千古流传,万载流芳。
可现在,他在用他的金口玉言告诉她,有什么事情就跟他说,他不是保不起她。
他不是保不起她。
所以,她完全可以信任他。
明明一开始讨厌她到不行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开始悄悄有了变化,若即若离,别别扭扭,在关键时刻,又给她最需要的依靠。
没有人会不动容。程渺渺再比他大,也不过是个高中刚毕业的小姑娘。在台阶底下站了一会儿,扬起能漾出水来的笑,道:“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还不赶紧滚上来,难道要孤亲自请你进来吗?”
啪嗒一下,方才的滤镜全数粉碎。
程渺渺长吁短叹,边走边想,他还是不要轻易开口说话的好。
“程从衍你叹什么气呢?”江照翊观察敏锐,将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入眼底。
“臣在想,今日太师留的课业有点多,如今天都已经黑了,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写完。”
“不管来不来得及写完,总归都是要熬夜写的,你待会儿先别关门,孤把功课拿来跟你一起写。”
“好。”
少年如松身影长,一旦许诺,格外认真。
月是好月,人是好人,惟愿往后,日日是好日,不负少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