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鹤闻被人拉出来,按到上首的席位,敬了一杯酒:“晏兄,恭喜恭喜,今日过后,你就是这届科考的状元郎了,她程从衍从前再能耐,也不过成了过眼烟云,女子科考,从没有这样的惯例,你等着吧,明日你定能收到圣旨,鲜花着锦。”
“就是,叫我们来敬晏兄一杯,状元郎!状元郎!”
“状元郎,状元郎!”
临江仙的雅间里,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晏鹤闻怔怔愣愣,一时不察,被人灌了好几杯的酒,总算在喝第四杯的时候,神智回转过来,摁下酒杯站起来道:“你们简直是胡闹!”
“程从衍就算是女儿身又如何?她的才学,她的本事,难道会因为她是男是女就改变吗?她就是比我厉害,比我聪慧,若是真如你们所说,陛下因为她是女儿身就要剥夺她的成就,将状元的名头安到我的头上,我只会觉得羞愧,无地自容。”
一口气说到这,总算清醒到不行,他稍停下来,将在座众人神态反应都打量了个遍,他们当中,羞愧有,犹豫有,鄙夷有,不屑更有,他没停多久,又道:“状元之事,还请诸位日后莫要再提,倒是有一事,也许需要诸位帮助,不知诸位能否帮晏某这个忙。”
“晏兄请讲。”
“我想为程从衍募万民书,召集天下百姓,向陛下请求,宽恕其罪。”
……
雅间一时又变得冷寂。
晏鹤闻环顾众人,解释道:“程从衍纵然有错,但她当年在朝廷最艰难的时候,敢于在大殿之上提出治水之策,救下多少黎民百姓,这难道不算功劳吗?今年春闱,考题乃治农之策,听说春闱结束之后,她的答卷便直接被司农寺的人借走了,这还不足以说明,或许她也因此而解决了司农寺的困境吗?更不要说,其父乾安侯,从前常年为朝廷戍守北疆,抵御外敌,守住一方安宁。以上几点,难道还不足够叫天下百姓感念她,为她求得陛下的一份谅解吗?”
“晏兄你……”
你困在温室中太过,兴许是没见识过人情冷漠和世态炎凉的。
“我不求陛下能破例允许她女子做官,但至少不该因此就断送了她的性命,叫她不明不白就屈死在这人间,屈死在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昭昭日月之下!”
沉默。
是良久的沉默。
约莫一刻钟的时辰过去,雅间里才慢慢有人举手,道:“你写请愿书,我签字。”
他闻声寻去,是司农寺卿贺兰大人家的儿子,贺兰钦。
“好。”他语气坚定,转身离席,准备立马找店家去要来文房四宝写请愿书,贺兰钦跟他一道。
两人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十几人的雅间,终于有了不小的骚动。
“晏兄也加我一份吧。”这回举手的是骠骑将军家的弟弟,他兄长从前在程怀勉手下当差,与他一同在北疆戍边,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武将。
“还有我一份。”
“还有我……”
“他们都写,那我也凑个热闹吧。”
……
一时间,原本还心怀各异的众人,竟有大半都举起了手。
晏鹤闻欣慰非常,和贺兰钦赶紧下去准备笔墨。
半途碰到秦淮在这里,被他一眼窥出动静,拉住道:“加我一个吧。”
“你不是马上要武举殿试了?”晏鹤闻怕影响他的成绩。
“殿试是凭本事,与这何干?”秦淮云淡风轻,与晏鹤闻相视一笑。
是以,在这个所有人都兵荒马乱的夜晚,睡的最荒唐的,竟是程渺渺这个当事人。
近来的春雨总是习惯下在夜间,一到黎明就停歇,天光堪堪乍现的时候,江照翊终于轻手轻脚将人抱回到榻上。
程渺渺昨夜被折腾坏了,中途便昏睡了过去,江照翊一人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好,又叫了热水来为她沐浴。
可是他没忍住,浴桶里两人肌肤相贴,又被他逮着机会,折腾了好半晌。
累到最后,程渺渺半睡半醒,是当真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天亮了吗?”回到榻上之际,她歪头,微睁的眼睛似乎瞧见一抹东方既白。
“是,天亮了。”江照翊躺在外侧,替她挡住大半的天光,垂下的纱帐朦朦胧胧,盖住棉被下的旖旎。
再次被拉入如烈火滚烫的怀抱,一晚上的细碎回忆叫程渺渺下意识推了推他。
“乖,不闹你了,安心睡吧。”江照翊浅吻了吻她的额发,铁臂般的双手紧紧锢住不放,慢慢哄她入睡。
繁杂俗事全都抛诸身后,待到睁眼,必又会是一个好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