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子起先没什么反应,随着纸张翻动越看越动容。他只是粗看,很快便将这六十七遍《大学》看完,看罢一叹,眼神复杂地望向周寅。
她哪里是不用心,她分明太用心!
平心而论面前这女郎字写得并不是最好,甚至可以说是六人中偏下的,但她每个字都写得无比工整,纸张上毫无墨迹,足见是没有因为被罚而敷衍了事。她是太认真,所以写得慢。
被罚抄者倒后来难免心思浮躁,下笔渐渐潦草。而周寅的六十七张纸每一张都一样,如同拓印。
魏夫子的眉头舒展开,态度软和下来:“罢了,你不必抄了。”
周寅非但没有开心起来,反倒惴惴不安地望着夫子轻声问:“您不收我做学生了吗?”
魏夫子不明白她为何作此想,却不期想起她的身世,顿时明白她为何敏感不安,不免出言解释:“只是让你休息,不必再抄了。”
“可我还没有抄够百遍,大家都抄够了……”周寅犹豫。
“你抄的时间最长!”魏夫子的意思是她最用心,便不必再抄。但他神色严肃,看上去反而像在责怪周寅抄得慢。
周寅显得十分惭愧。
魏夫子见她误解,只得补充:“我已见到你的用心,时候不早了,宫中宵禁,你早些回去,免得明日又来迟。”
周寅终于领会他的意思,很感激地笑:“多谢夫子。”
魏夫子摆摆手:“快回去吧。”
周寅的开心总是持续不了多久,她很快抱歉:“耽误您二位这么久,真的对不起。”
“莫说这些,快回去吧。”魏夫子还是听不惯软话。
他教的不是皇亲贵胄,便是入宫伴读的贵女郎君。其中也有温和好脾气者,但骨子里总有天生的以及后天无意识养成的傲慢。他们的善解人意是高高在上的,称作“大度”或者更为合适。
而一旦有事情出错他们很难第一时间自省,总是习惯问责。因在生活中他们很少需要迁就别人。
面前这位女郎不同,她自省过度。而这个年纪自省过度的女郎,多是吃过不少苦的。
这份不同让魏夫子有些可怜她。
周寅将自己的矮桌收拾好,再度向夫子与助教行礼:“夫子,我回去了。”
魏夫子叫住她:“拿盏灯走。”
助教不知从何处拿出一盏点亮了的绢纱灯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