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虞半依在月形窗前的美人塌上。
半月用白色的绢巾慢慢吸着她发上的水汽,新月把玫瑰花露膏均匀地抹在她的脸上,大月则捧着她的右手仔仔细细地在检查今日被定北王妃套上手的镯子。
它怎么就取不下来了呢?!
池虞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大月在她右手翻来覆去的操作,“还是弄不下来吗?”
“这镯子好生古怪,想来里面可能有什么玄机,还是等明日去问问定北王妃娘娘吧?”
池虞晃着手上的镯子颇有些认命道:“算了,王妃娘娘刚把传家镯子给我,我就想着法子要取下来,也说不过去。”
她又皱了皱眉,“只是我觉得世子是不会回来娶我的,这镯子要是在我手上磕坏了可不好交代。”
毕竟这可是定北王府的传家宝。
大月宽慰她道:“这一次没准能成的,世子这次再不应,陛下肯定也会恼。”
池虞睁开眼,狡黠的黑眸宛若猫儿一样,嘴角扬起,满脸盛着灿烂笑意,“无事,若是不成,与我而言也不过是耗个三年。”
大周婚契特殊,订下婚约之后三年为期,两人三年之内未能完婚,无须禀天告地契约自动失效,男再婚,女再嫁,便再无瓜葛。
“就是再大一些祖母也是愿意留我的。”
几婢同时噤了声,脸色却挂着同样的意思。
都到这份上了,不嫁怎么行?
池虞坐直身子,伸出两手在脸颊上搓揉了一阵,让护脸润肤的花膏更加均匀的敷在她瓷白似玉的脸上。
“一位是闻名遐迩燕都第一美人,一位是才貌俱佳的大家闺秀,还有一位是身份尊贵的郡主,他三次都未回来迎娶,可见世子军务缠身,若不然就是对娶妻全无兴趣。”
她轻轻叹了一声,“可惜那柳大美人,生生等了他四年呢!”
都比大周约定俗成的自动解约时间多出了一年,可见这柳小姐是真心想嫁给定北世子。
至于她,连面都没见过当然也生不出什么真情实意。
她不想嫁皇家,也不想嫁世子。
可是若真要她选,她当然选十年不归,连解三桩婚事的定北世子。
但是定北王妃被儿子命运多舛的婚事折磨多年,这一次更是提前就把传家手镯带了过来,圣旨刚下,她就和颜悦色地把镯子扣上了她的手腕。
以示对她这个儿媳十分满意。
池虞伸出白嫩纤细的手指拨着镯子在手腕上转了几圈,这个能担当定北王府传家的扣银绕脂玉镯材质之上是无可挑剔的。
银白如霜,玉润如脂,一望就可知是不可多得的无价之物。
也正是老定北王爷跟着开国皇帝一寸一寸打下的大周版图才会有这样的封赏和赐异姓王的殊遇。
听定北王妃的意思,这个镯子有两只,一白一黑,是一对阴阳镯,女带阳镯,男带阴镯,又意味着夫妻同心同德,阴阳互补。
池虞没带上前怎么也没料到此镯大有玄机,带上就取不下,仿佛预示着王妃的决心。
这个儿媳,她不退不换了。
“我记得……有一位也是拖了一两年,王妃娘娘因劝不动世子回都,又可怜那位贵女白耗青春,亲自提出了解除婚约。”池虞印象之中听闻过此事,哪知道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却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看定北王妃娘娘的意思,这次怕是不会退婚的,都提议让小姐您千里迢迢去边陲同世子完婚,可见也是劝不动世子回燕都。”
池虞旧话重听,心里还是觉得荒谬不已,“我怎么可能会去那种不毛之地。”
“他一个好好的世子不做,非要去啃草皮我是理解不得,我们大周将领无数,也并不是非他不可。当年王爷兵败战故,王妃又只有他一子,牵肠挂肚自不用说,他却不能体贴入微。”
池虞又沉重地叹了口气,“怕是不会好相处。”
“但是王妃娘娘生得这么好看,儿子肖母,世子殿下肯定也生的好!”知道自家小姐对’好看‘的执着,大月决定剑走偏锋企图用样貌来扭转她对婚事的抗拒。
池虞果然抬眼看她,微微一歪头,似乎在鼓励她会说就多说点。
大月遂硬着头皮继续吹捧世子,“唔,传闻说他高八尺,身能扛巨鼎,手能拉重弓,力大无穷,而且一箭入石三分,一刀能断人骨,穷凶极恶的北狄人见他都像绵羊一样乖顺……”
确定这是描述生的好?而不是凶得很?
池虞越听越不对劲,连忙伸手,示意打住。
她有限的想象力很难把王妃娘娘那张柔美昳丽的脸代入到一个拿刀扛鼎的男人身上,怎么想都违和的很。
大月闭上了嘴,懊恼自己似乎使错了力。
一夜心情跌宕起伏的池虞终于躺进了熏着名贵安神香料的被褥之中,床幔被婢女们轻手轻脚放下,拔步床内顿时光线一暗,暖香幽幽,极适合入眠。
“霍惊弦,三年后我们就一别两宽吧!”
她宛若念下一句什么灵验的真言才满足地闭上眼,任由自己的身体陷入沉沉的梦乡。
半夜秋风转急,呼呼的烈风吹得四周都轻轻摇晃了起来。
池虞想睁眼看看是不是婢女们疏忽,忘记给她合上窗扉,可是眼皮重若千斤,如何也睁不开。
挣扎片刻,她还是放弃了,打算继续入眠。
迷迷糊糊之中好似听见一声鹰唳,直划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