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闭上眼睛,把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额头的触觉上去,可我知道我不能,如果作出了选择,那么就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世界上根本就无所谓后悔。
我推开他,默默地起身向外面走。
“又怎么了你。”
走到楼梯口,我忽然顿住。楼下传来妈妈的声音。
“什么T大,是Y大!她要能听我们的话,报D大的话,凭她的分数,建筑系都有的上!怎么也不至于滑到那个Y大去。我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养了一遭女儿,就养出了这么一个不声不吭活活怄死人的丫头,你讲也好,骂也好,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讲。那天去交正表,我送她到教室门口,在门口也没见她坚持什么,结果到末了好了,她居然又把第一志愿改成了N大,这下子滑的,有个本一肯收她恐怕也是人家实在是招不到学生。哎哟,这么些天我是一句重话都不敢在她面前讲,怄都要被这个丫头给怄死了,闷声不吭的瞒天过海。要不是我觉得奇怪去问她们班主任,我跟她爸还闷在鼓里呢。你说这丫头怎么主意就这么大,这么大的事都自作主张。哎哟——在学校里人家恭喜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说起来都丢人。”
我的脸一下子雪白,周师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楚,丢人,真的是很丢人,不知天高地厚,拎不清自己有几斤重,飞蛾扑火,给点阳光就当自己金光灿烂的白痴。
任老师夫妻俩最引以为豪的宝贝女儿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这些话我憋在心里都没人能说。你说这丫头平时成绩这么稳,怎么到了高考就成那样?她化学老师对我直叹气,说怎么想也想不到化学居然考成那样。跟她一届去县中的孩子,个个都是N大D大,那老陈家的孩子还进了清华,路上碰到人家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两次模拟成绩还不如我家的丫头呢。分数考成那样,人家N大也一早就说了她的分数悬,估计希望不大,她好了,明明知道没希望,还是要去碰壁,这下子吃亏的不还是自己。”
我的呼吸开始迟缓,我很想很想大口大口的吸气。可是我的肺泡全部坏了,我的每一个细胞都汲取不到足够的氧气,我哭不出来,我动不了,我的眼泪向相反的地方流淌,只有我自己才能听到水珠滴落的声音。
大人的话全变成了漂洗过的幻音,漂渺而听不清晰。
我对着萧然铁青的面孔微笑,身体靠在楼道的墙壁上,安静的微笑,轻轻的作出噤声的动作。永远不要和任何人撕破脸,赤裸裸的坦诚相见,尤其是你的血亲,你爱的人才有机会伤害到你。
他把我拖回房间,想问什么,鼻翼歙动了两下,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把全身的重量都支撑到门板上,我努力的微笑,萧然,我喘不过气来,我好像在沙滩上苦苦挣扎的干涸的鱼;萧然,我该怎么办。
骄傲固执己见的人都是以众叛亲离收场。项羽不是第一个,我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越是闷声不吭的人越是执著自己的梦想。
可是梦想不是理想。
“萧然,我的头发好难受,你陪我去剪头发好不好?”我轻声呢喃,我只是单纯的想发出声音,发出的声音是什么,从来都不重要。
“你还要我去陪你剪头发,你还肯要我陪你去剪头发?”他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到没有丝毫我所熟悉情绪,就如同月光下的大海,那种平静底下隐藏的是波涛汹涌还是安定平和,我看不见,月光太朦胧,雾色太迷茫,我什么都看不见。
我要有一个姐姐该多好,可以借我靠一靠的姐姐。
“背借我用一下。”在我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之前,我转到他身后靠在了他的背上。也许我呢喃着说出了诸如“我很难过”之类的话,也许我什么也没说。我的脑子是混沌一片,如果上帝告诉我,现在从楼上跳下去你会快乐一点,我恐怕也会毫不犹豫的照做。
原来我也会这样的难过,我还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坚强的去面对所有选择的后果。
他的手覆到了我放在他腰间的手上,很温暖,温暖到我立刻就清醒过来。
“走吧,三年同一个发型,我自己都会鄙视我自己。”我轻快地拍拍手,笑,“天太热了,我不想再留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