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试试看玉昆设计的冰车。”高遵裕看着韩冈在信中画得设计图,腾起了一些兴趣。
“再说吧,现在河上都是厚厚一层雪,走不了冰车。这些雪橇车,就是从洮河河面上过来的。”
“是绕得竹牛岭和抹邦山?”高遵裕现在才听到这队辎重走得哪条路,跟王韶方才一般的惊讶,“没人冻伤!?”
“不是骑着马容易兜风,坐在车上冻得就不会太厉害。而且玉昆让人把雪橇车设计得精妙,座位下面还有放火盆的地方。”
在高遵裕来之前,王韶就已经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把车子全都打量了一遍,里面的构造,也都了解了。
他让人把车夫的座位掀开来让高遵裕看,在车夫的座位底下,有着一个很大的空间,被木板分割成一个个格子。而正中的一格在内壁镶着隔火的铜皮,里面放着一个暖炉,暖炉的三条腿嵌在事先钻好的槽中,而暖炉的盖子也是带着卡子,不会在行驶中动摇。由于暖炉所在的这个中间的格子是前后镂空的,能够通风,木炭就在暖炉中缓缓燃烧,将暖意带给座位上的车夫。暖炉所用的木炭,就堆在座位下的其他格子中,走了几天,只用了一半还不到。
高遵裕盯着车座下的格子看了又看,再一次叹道:“当真要做公输般了。”
“不管韩玉昆是不是要做公输般,他终究是把过年的犒赏都运来了。”王韶看着摆在衙门前的一坛坛酒水,心中也放下了不少忧虑。
但这时,一名骑兵从西门处狂奔了过来,翻身下马,一下跪倒在王、高两人身前,“启禀经略、总管,洮西三里外,有数百蕃人的甲骑在活动。”
“又来了?”
“怎么胆子肥起来了?”高遵裕听着消息,脸上狰狞而笑,“就拿他们当过年的大礼好了。”
“多半是董毡插手了。”王韶猜度着,“木征也不是傻瓜,不会为董毡挡风挡雨,终究还是要把他的叔叔给拖下水的。”
………………
木征对他的三叔没有多少好感。他本人可是唃厮罗正牌子的嫡长孙,吐蕃赞普之位本来应该是他和他父亲的,只是阴差阳错落到了董毡的手里。
年轻的时候,木征还窥伺过那个已经算不上尊贵的位置,只是年纪渐长,变得有些懒散起来,只想保着他的河州。但心里一直都有想法,因而跟董毡始终不和。
可眼下的局势,容不得木征再跟董毡不合下去。
董毡不会太过尽力,这是木征清楚的。毕竟在平戎策中,明摆着写的是联合吐蕃诸部,而不是对抗。但谁都知道,如果董毡不能表现得出一位赞普该有的实力,那么新成立的熙河经略司不介意在吃掉河州这个正餐之后,把青唐王城当作饭后的消食汤水,一起给吞进肚中。
所以权衡利弊,最后在木征低头之下,董毡还是派兵来了,整整一千精锐甲骑,并承诺如果宋人攻打河州,他会再暗中派人来支援。木征这个不听话的侄子做邻居,让人很是头痛,偶尔还会让董毡感到胃痛。但换作宋人做邻居,却不是头疼胃疼就能了事的,那是要他给大宋做牛做马兼做狗啊!
身边有一条随时可能反噬的狼,总比换头张着大嘴的老虎过来要强出百倍。董毡不愿与宋人明里对抗,撕破脸对谁都不好,但暗地里襄助木征,他怎么都能派得出人手。
第35章重峦千障望余雪(九)
虽说韩冈在给王韶、张载等人的信件中,没少提到他在格物学的新奇见解。但这些论述,都是他闲暇时的调剂,以及对未来的铺垫。他现在所真正关注的,是即将到来的科举,和近在眼前的决战。
“你这草料场最是要当心,几十万束草都堆在这里,明年大战的消耗全都靠着此处支持。若是出了半点差错,不是简简单单能了事的。”
韩冈嘱咐着,虽然语气也算平和,也不屑用威胁的口气下去人,但管勾草料场事的小官却还是心惊胆颤的点头哈腰,连声应诺。一众在草料场中听命的士卒,也都是恭恭敬敬的跟在后面听着教训。
寻常守着草料场的基本上都是配军的罪囚,但为了防备意外,经略司调来了一队军中精锐来看守。明年上万匹军马要靠着这里的草料,的确是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巡视过草料场,韩冈又去了囤积军粮的常平仓。这两处是城中防火的重中之重,不亲自走一趟,看过两处的防火准备,他怎么都不能放心回家过年。
不过不论是草料场还是常平仓,里面划分了片区,片区之间都有着足够宽阔的隔火带,除非有人故意纵火,或是刮着能掀开屋顶的狂风,否则即便起火,也不会烧光。
绕了一圈后,韩冈安下心来。离开了常平仓,管辖巡城甲骑的王惟新正好带队从门前经过,曾经是王韶身边的亲信元随,现在也是经略司中有名有姓的将校了。
看到韩冈,王惟新连忙下马行礼,两年前的韩秀才,如今身份早已不同。就算有着王韶做靠山,他也不敢有任何怠慢。
扶着王惟新起来,韩冈盯着他的双眼,郑重的说道:“今夜城中安危,可就要靠惟新你来担着了。”
陇西小城,不似东京、秦州将事情分得那么清楚,潜火铺的铺兵和巡城都是一拨人马,王惟新就兼管着城中烟火事。
去年陇西县还是古渭寨时,年节的那段时间,城中有过十几次大大小小的火灾。今年雪大,屋上、地面积雪未消,火势难起。可入冬以来,还是烧过了两三次,韩冈不想在除夕时听到火警的消息。是以他早定下了巡逻的班次,以防除夕夜中走水。
听着韩冈说着郑重,王惟新忙不迭连连点头:“机宜放心,惟新敢不用命?!”
韩冈把手放开,“你用心就好。”
王惟新在熙河众将佐中,能力、武艺都算不上出色,但胜在勤谨,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带着巡城甲骑的缘故。可也就是因为能者多劳,勤者也一样多劳,摊到身上的职司让他连过年都过不好,
但勤快又肯做事的人,总是能比别人升得快。据韩冈所知,转过年来,王韶就要把王惟新换个更容易立功的地方了。
别过王惟新,韩冈又去了衙门中,即便是除夕,他还有一摊子事要处置,还有明天的正旦大礼,也要再看一看准备的情况。
等他将手上的事批阅完毕,又到大堂检查了各项礼器,离衙返家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前面家里等着着急,派来询问何时回家的仆人来了一拨又一拨。两个仆人站在韩府门前,掂着脚向州衙过来的方向张望着。一看到韩冈带着他的一众亲兵元随回来,十几骑组成的一队人马蹄声清脆,便飞奔进院,去通知韩家的老官人和老太君。
韩千六和韩阿李都换了身新衣,就在堂屋中正坐着。一个穿着官服;一个靠着丈夫、儿子得了封诰、一身官人家主妇的品妆,看着就官宦人家的气派。
终于见着儿子回家,韩阿李火烧火燎的站了起来,急声道:“怎么忙到现在?!就等三哥你回来了。这身皮穿着就不舒服,快点去祭了祖宗,让娘把衣服给换了。”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