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正谬赞了,韩冈还差得甚远。”韩冈谦虚了一句。
他倒是没想到,蒲宗孟竟然语带讽刺的提起新近被封为舒国公的王安石。拗相公三个字,可不是什么好词,骂人的话。他好歹也是新党,什么时候跑到王珪那里去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还真没什么好意外的。
平定西夏的功劳极大,十个交趾加起来都比不上——当初为了一个罗兀城,都是由宰相韩绛统领——加之成功率又高,不跑过去分一杯羹,难道像自己一般跟天子顶着来不成?
王珪一脉这些天气焰极盛,其本人还要装出一副宠辱不惊、胜败无碍的宰相气度来,但他门下的走卒却是趾高气昂。蒲宗孟眼下也可算是一例了。
韩冈如今已是宠辱不惊,毫不在意与蒲宗孟一路谈笑。到了他们这个位置上,当面骂阵就太失身份了,心中记着就好。
转到文德殿前,权御史中丞、兼判司农寺的李定迎面而来,见到韩冈和蒲宗孟并肩而来,远远地就打招呼行礼。韩冈和蒲宗孟连忙上前回礼。
蒲宗孟看看李定,“资深可是要去崇政殿求对?”
“正是。不知现在天子是否还在崇政殿中?”
“天子正在与王相公说话。”
今天早朝时,韩冈还见到了李定。当时李定就在文德殿的东阁处向人称赞苏轼,说他是大才,几十年前所作诗文都能记得一清二楚,不过李定周围就没人敢接这个口。
三人又寒暄了两句,就相互告辞各自去做正事。都是朝中gāo • guān,就算心中不合,面上也要做出和气相处的模样来。
“李资深倒还真是忙,这时候了还赶着请对。”
“如今接连大案,御史中丞自然免不了劳心劳力。”
“接连大案四个字说的好。”蒲宗孟呵呵一笑,在学士院的后门前停步,“还望御史台不要食髓知味啊。”
辞别蒲宗孟,韩冈独自往群牧司衙门走去。回想李定脚步匆匆的样子,多半是如今落在御史台手中的几桩大案又有什么新进展了。
两府之中,下一个又会是谁倒霉?
韩冈扳扳手指,突然发现这个人选似乎并不存在,除掉已经被牵连的,驻守边地的,剩下的两府宰辅都跟王珪走得近——吕公著、吕惠卿各自麻烦缠身,郭逵在河北防备辽人,元绛、薛向,眼下都是偏向王珪。
迎合圣意的王珪和他的党羽不用说,就如今风传很有可能在近期入东府的蔡确,他明面上与王珪来往不多,却也实实在在的帝党,与王珪一条阵线——不过话说回来,一切听命于天子的臣子,似乎也不能叫做党。
因为陈世儒一案,吕公著成了摆设,枢密使依然做着,但他在军事上的发言权还不如做副使的薛向。也许这一战过后,他就要退位让贤了。
吕惠卿那里也出问题了,太学受贿案,把他的女婿余中一并牵扯进去。而且被牵扯进去的学正、直讲、教授等学官越来越多,眼见着就要变成大案的样子——不,应该说已经变成大案了。
如今王安石以三经新义为核心的理论,是天子钦定的标准,太学和国子监中的学官是发扬新学的中坚,他们如今一个个被押进台狱,在所谓贪渎之案的包装下,却有浓浓的政治意味。
说到政治对刑案的影响,韩冈倒是想起苏轼还依然被关在台狱中。御史台这些日子以来,都在兴奋的翻着他与人来往的信函,其中针对新法,或攻击或隐射的言论一条条都罗列出来,呈与天子。司马光、范镇、张方平、钱藻、陈襄、刘攽、李常、孙觉等旧党的中坚和成员,像地瓜串一般连藤带蔓的被牵连了进去。行事不谨,口舌招尤,连亲朋好友一起祸害了,这是苏轼的本事。
探究案件本身其实没有任何意义,贪渎也好、讪谤也好,牵涉朝堂高层的任何一桩案子都跟政治牵扯不清。当年吕夷简穷究苏舜钦擅卖故纸饮宴一案,难道是为了朝廷的纲纪着想?
韩冈感觉现在朝堂上的风向,似乎就是要大清洗的样子,新党、旧党可能都要因为两桩案子元气大伤,以天子的圣意为依归的帝党,却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可是他们还能得意的多久?
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文微笑,走进群牧司衙门的大门,向纷纷上来行礼的属僚一一回应,韩冈心中是对赵顼及王珪一党的冷嘲:也就在这几天了。
韩冈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