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哐当一声关起。
两院中的墙壁已经被砌得严严实实,像是毫不相干的两户人家。
安爷爷瞪眼站在紧闭大门外,怒而挥动拐杖砸得哐哐响。他连赖皮赖脸的荣同书都顾不上赶,一回到家就病了一通直躺床榻说没法起身。
以往有明朝雪安奶奶照料,如今安二一家是铁了心不过来,任凭老一辈戳脊梁骨劝话就是不走动。
于是一切接屎接尿端饭倒水的活都压在安大宝头上。
家中田地租金勉强能置办好吃食,可烧火煮菜让新手安大宝搅得一团糟,还要靠荣同书搭手才大概能吃。
安大宝哪里做过这种家务。前世被丑娘照料舒舒服服的日子和现下对照,灰头土脸的他恶向胆边生,趁夜摸黑偷偷溜去明家。
安家被偷盗光,他先去“借”一点明家东西也很合理。
当晚夜里惊叫声划过村庄。
大队长带人赶到村尾。只见安大宝正一头扎在地面拼命往前挣扎却没法动弹、口中囔囔“救命”“见鬼”。
“哟,这是雪娃做的?”有大胆村民上前举火把一瞧,点着头夸嘴,“不愧是大学生,心思就是精妙。”
连夜想偷东西被吓破胆的安大宝这才扭头,发现抓住自己衣服的是一只手把圈套,由门缝里巧妙掉出。
方才一推门晃眼见到红红飘来荡去的也不是鬼,而是被风吹动猎猎作响的红布灯。
牵扯开门机关吓唬人。
“朝雪走的时候特意交代谁都不要进门,你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想干什么。”
大队长对偷鸡摸狗小动作冷言冷声,“她是第一个考上大学、上了三次报纸的大学生。要是出了什么事、再惊动上面影响的是我们村的脸面。”
围拢村民们顿时拉起黑脸,也不通融,连夜照亮长长火把将人丢往安家。
“安爷你好心收留这没血缘关系的男娃,可好心也要看准地方。手脚不干不净的。今天偷雪娃家,保不齐明天就偷到你家我家。”
安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
安大宝只剩下哭,埋头哭,年幼稚嫩的脸让人没法多动手。
大队长特意在大会堂上发声强调一回。
他不说别的,只拿出前两份报纸——上面是夸赞村里知青考大学内容。
第一张报纸上明朝雪半明半暗脸颊在第二张报纸里变为全脸明媚的耀眼,文章标题直写“坚定国家道路”“年轻人蓬勃发展”。
而第三份匿名撰写出数十年前一桩陈年旧案、号召有关人士的报纸放在下方由村民们观看。
生平最好脸面的安爷爷坐不住,只觉面子一个个全丢光。
本来是装病这下都要变成真病。他越发折腾安大宝,如今也不讲究什么“分家”,引来其他族亲堵上安二家门。
安二可是他唯一的、真正的亲儿子,理所应当奉养老子。
“你和你爹认个错就行。家里的屋子田地,以后都是你的,就你一人。”族老连声劝着。这是十分划算的买卖,对双方都好。
几近被卸掉门的安二木讷脸,护着身后妻子女儿不言语。
安二媳妇倒是颇有意动。只要自己辛苦点伺候公公,回到安家的确能让丈夫更轻松。
“你还要休掉她。”
安爷爷不服老,拐杖指向儿媳和小丫头孙女,越看越来气。
“休掉这个生不出蛋的妇人。我会给你另找个黄花大闺女,以后再抱个大孙子,安家才是有了后。”
他早看这个敢顶嘴的儿媳妇不满,更要证明明朝雪话语错误。肯定是女人的错,安家一定要有后。
安二媳妇脸色煞白。
安二终于动作,他一把抄起扫院的大扫帚,在粪坑里沾过后挥舞着直直往前扫过。
可惧气味将族亲与安爷爷逼得连连后退、直到退出门口哎哟哟差点摔地。
“分家。”安二木头性子只重复这两个字,也牢牢记住这两个字,“分家。”
啪嗒,扫把沉沉砸在地面,溅起一片堵住门的尘灰。
族亲们无能为力,抱怨安爷爷临时改词要换儿媳,无功而返也不再来。
“本来就是我的种,老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安爷爷气不过,天天坐在村头破口就骂让大家戳安二脊梁骨、以示自己威风。
他还指使安大宝趁安二做农活时去砸门,要么丢臭东西过墙。听到隔壁丫头片子被吓哭声才满意。
一个月后,安二家空了。
(2)
无论丢什么臭垃圾过墙隔壁都再没反应、直到拐杖将破门再敲破,安爷爷才知道这个晴天霹雳。
墙旁只留一座狭窄、余留臭味的小破空屋,桌上摆着一叠整整齐齐的零散毛票钱。
村里众说纷纭。
有人说早节日听过安二媳妇打听过城中消息、在今儿天蒙蒙亮里见到背大包抱女儿的安二夫妻,也有说亲眼看到他们去村尾明家磕头、消失后山。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安二举家走了。
“要俺是安二,俺也没法忍。安二真有良心还留钱。天天砸门丢东西的,还要换媳妇?想得倒美。”
“逼走金凤凰后连亲儿子都逼走,留剩下两个没血缘的外乡人。能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