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后,刘彻就命人去召大农丞商容。
对农业的问题,还是要问专家。
在商容没来之前,刘彻就拿着大农衙门和丞相府的有关报告,看了起来。
以便自己能对现在的汉家农业社会和生产力能有一个大略的估计。
由于今年的冬小麦收获季节,实际上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所以,此刻,北方的冬小麦亩产以及数据,都已经统计了出来。
形势很喜人!
在新的耕作技术和新的工具的辅助下,汉家冬小麦年年增高。
去年,关中小麦亩产三石多一些。
但在今年,亩产却已经突破了四石!
甚至,某些膏腴之地,土地肥沃的地区,亩产达到了五石!
而上林苑里那几百亩由农稷官们亲自照料的土地,亩产甚至最高达到了十石!
这些数据,坚定了刘彻推动冬小麦作为主要农作物的决心。
毕竟,小麦产量,现在已经是粟米的一点五倍以上。
假如北方全部种植小麦,那么,等于汉家的粮食产量增加一点五倍,可以多养活一千万人口!
而,小麦的产量,绝不止五石!
要知道,五石小麦,换算成后世的重量,也不过一百五十公斤。
而后世,一亩小麦,产个五六百公斤,轻轻松松。
现在,汉家的技术,虽然拍马也赶不上后世。
但亩产达到六七石左右,应该不过分。
大约半个时辰后,商容就奉诏前来了。
“未知陛下诏臣,有何吩咐?”商容顶着两只硕大黑眼圈,勉力打起精神拜道。
刘彻一看,就知道这货大概又有好几天没睡了。
自从商容上任大农丞以来,他就挑起了大农令衙门的农业工作。
每年的八月九月,据说都是彻夜彻夜的挑灯工作。
据说他每天光是给郡国农稷官,就要下达数百条命令。
这让刘彻也有些感动。
“卿且先安坐……”刘彻让人给商容端来一壶参茶,然后,才问道:“以卿之所见,北方郡国,推广冬小麦种植,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商容喝了一口参茶,提起些精神,答道:“回禀陛下,臣以为,只在人力而已!”
“请仔细说说看……”刘彻也好奇了起来。
他设想过惯性、风俗和习惯,但商容的答案,却让刘彻感觉有些耳目一新。
“回禀陛下,以臣在乡亭所观,于简牍所闻的情况来看,如今百姓,之所以还有许多种植粟米而不种小麦,多数情况都是这些百姓的家庭缺乏青壮劳动力,或者太过贫困……”商容答道:“请陛下许臣调阅大农七月庚子及庚寅之报告!”
“可!”刘彻点点头,吩咐左右:“去将大农七月庚子以及庚寅之奏疏取来!”
不多时,就有尚书郎将相关奏疏取来。
刘彻拿到手里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
商容不愧是他当年一手提拔上来,还赋予《新农书》主编重任的才俊。
他的奏疏,不因为地位的变化,而依旧保留着当初在太子、宫时的风格。
看商容的奏疏,如同看表格。
简洁明了,一目了然。
刘彻只是粗略的阅览了一下,就明白商容的意思了。
因为在庚子日的报告里,大农衙门除了说要加强拨款,鼓励百姓养殖牛马外,就是在奏疏之后,附了一个附录。
附录里记载的是大农衙门在关中的华阴县的曲里乡的普查报告。
这份报告将全乡三百二十一户,在剔除了土地超过三百亩或者家产超过十万钱的富户后,将其他百姓分为两个群体。
一个是有牛马的,一个是没有牛马的。
刘彻只是略微一看,就发现了一个特征。
但凡有牛马的家庭,都是拥有三个以上的劳动力的家庭。
而没有牛马的,则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年轻家庭。
这种家庭,一般都是一个壮劳力,带着妻子与两三个小孩子。
而在这些家庭的备注中,更是清晰无误的向刘彻传达了一个事实百分之八十以上有牛马的家庭,都改种了冬小麦。
而九成以上的没有牛马的家庭,则选择了继续种植粟米。
两者的对比非常强烈。
刘彻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商容的意思。
唯有拥有富余劳动力的家庭,才能养得起牛马,而只有养得起牛马的家庭,才能改种冬小麦。
反之亦然。
换句话说,在事实上,在今天,关中以及北方的冬小麦种植推广最大的敌人,就是百姓自己的经济情况和劳动力的富余与否。
这让刘彻有些愕然。
在他的意识里,他一贯以为,冬小麦推广的最大障碍是百姓的习惯。
如今看来,这其实只是他自己脑补的。
跟现实完全就是两回事!
而翻到庚寅日的奏疏,同样是一份附录,同样是记载着一个基层乡亭的普查报告。
只不过,这是来自太原郡的报告。
这份报告,就更清楚了。
因为太原人口没有关中多,而且百姓相对贫困。
于是,报告显示了一个极为清楚的情况:百分之百的有条件的农户,全都改种了小麦。
而剩下的穷光蛋,依旧在种植着粟米!
这个报告,就像一个闪电,划破了刘彻的脑海,将他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一些认知打碎。
在事实面前,刘彻忽然间明白了。
为什么历史上,小麦要到唐朝才能打垮粟米的帝国,在北方建立绝对的统治地位?
答案,不是他一直以为的习惯或者惯性。
而是……
“生产力和技术啊!”刘彻揉了揉太阳穴,在心里感慨着。
唐代,曲辕犁出现并且普及,同时水车技术进入千家万户。
技术带动了生产力的进步,从而淘汰了粟米。
想想也对,对于百姓来说,填饱肚子,比什么都重要!
也只有闲的蛋疼的地主贵族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