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才会去思考‘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种高大上的问题。
对百姓来说,有的吃就不错了!
倘若刘彻没记错,他前世在河间国,甚至见过有百姓将大豆与野菜一起煮着吃,只为果腹。
更何况,如今小麦在研磨了后,口感和营养是比粟米好的。
百姓就更没有理由拒绝小麦了。
那,制约小麦推广的障碍,就只剩下一个了。
那就是小麦的种植,本身比粟米高级。
粟米耐旱耐涝,只要播种下去,基本上就不用管了。
但小麦不行,从播种到收获,农民必须时刻关注自己的土地情况。
浇水、翻地、整饬、捉虫、除草,全都要做。
而且,小麦需要深耕施肥,还需要精耕细作。
而这些,都不是那些只有一个或者两个壮劳力的普通家庭能承担得起的任务。
它需要更多的投入和更多的人力。
百姓是现实的。
当一个事情超越他们的能力的时候,他们自然不会去做。
同时,百姓也是聪明的。
当某事有利可图,而自己又有条件那样去做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用脚投票!
于是,刘彻知道,是时候调整大汉帝国的农业政策了。
第一千零八节假民牛马
汉室或者说刘氏的农业政策。
到今天为止,其实,都是依托于黄老无为思想下的民众自治。
对于黄老派来说,只要老百姓不犯法,就算他们把地球都给戳破了,也不会去干涉。
过去数十年,这个体系一直运行的很好。
事实上,再没有比这种体系更好运行的制度了。
统治者,只要划下红线,告诉老百姓:这些事情做不得,做了俺就要抓你。
然后,老百姓遵纪守法,按时纳税。
官府则负责,将那些刺头搞定。
但任何体系的运转,时间一久,必然出问题。
而中国人又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勇于尝试的民族。
别说是汉室这一套简单的无为而治的小政府政策了。
就是秦代的时候,森严的律法,也被人玩出了许多花样。
更别提,后世那句著名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所以,汉室的体系,开始慢慢僵化,而且被地方士绅钻出无数的规则漏洞。
齐鲁地区就是典型代表。
当地地主士绅,与官府勾结,轻轻松松的就让百姓统统沦为佃户。
甚至于出现了偌大的一个济南国,全国居然只有三百户有土地的家族。
而后来,武帝朝出现的田蚡案和灌夫案,更是将这个体系的缺陷暴露无遗。
尤其是灌夫案,区区一个灌夫,靠着窦婴的庇护,居然横压一郡,郡守、郡尉都成了灌氏的走狗,百姓申冤无门,只能嚎啕大哭。
最后,倘若不是田窦争锋,田蚡拿着灌夫当突破口。
恐怕,灌氏横霸当地的情况,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所以,武帝朝时,法家井喷,一个个用着严刑酷法和拿着地方豪强的脑袋刷政绩的官员,青云直上。
这其中,是有着深厚的社会基础和群众需求的。
现在,刘彻还没把握,能在保证政治稳定的情况下,对汉室国策作出颠覆性的调整。
但,小修小补,还是可以的。
黄老无为,而无所不为。
修修补补,本就是黄老的特色。
当然,在这个问题上,刘彻知道,不能自己一拍屁股就做出决定。
必须进行广泛的深入调研。
然后,再找个实验地点,进行实验,评估效果,再逐步推动。
就如盐铁官营政策以及粮食保护价政策一样,慢慢推动,并不动改善,才能避免害民和残民。
况且,这马上就要大战。
刘彻可不希望,前方的将士在流血流汗,但后方的朝堂却炒成一团。
所以,刘彻坐直了身子,对商容问道:“以爱卿之见,要改变今日之困局,朝廷当如何?”
听到天子的问话,商容也振奋起精神来。
困局!
天子的这个形容词,表明天子也看到了这样的情况持续下去的后果。
富者愈富,贫者愈贫。
社会将出现比之前所有时代,还要恐怖的两极分化。
现在的富裕家庭,他们使用着先进的耕作工具以及先进的耕作技术。
他们用牛马来耕地,用淤泥、粪便和草灰以及从盐铁衙门买来的骨粉与化肥施肥。
他们精心照料着自己的土地。
而土地的产出,也没有辜负他们。
一亩小麦,产量是粟米的一倍半,甚至两倍多。
所以,他们能养活更多的子女,并且占有更多的土地。
而贫穷家庭,则只能继续活在旧时代,用着旧方法,种着旧作物。
久而久之,不出二十年,他们就会被时代抛弃。
国家和政府,肯定更关心和更爱护那些用一亩地产出了两亩地粮食的百姓。
他们也会获得更多的政治待遇和社会地位。
他们的子弟,从军入伍,或者读书当官,都有可能。
而穷人呢?
依旧生活在两餐不饱,一年到头甚至倒欠地主的生活困境之中。
更可怕的是,当出现两个种植着不同作物,同时地位悬殊的群体时。
社会就被割裂了。
种小麦的,可能会觉得自己天生是高于种粟米的。
而这样的割裂,对国家有百害而无一利。
秦始皇帝,用了一辈子,推动车同轨,书同文,百年后的汉室,却出现了两种耕作不同庄稼,而且地位迥异的群体。
哪怕对政治再不敏感的人,都知道,这肯定要出大问题。
更何况是商容这样的精英?
所以,在发现了这个事实后,商容一直在想办法,通过种种渠道,向天子报告。
可惜,近年来,天子和朝臣们都在关注匈奴,关注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