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说话了,李贤也没法说了,对面数位相公马上到跟前了。
林雨桐跟李贤告辞,“不要太为难,要怎么治罪就怎么治罪吧,怕治罪,今儿就不来大朝了。”
不等李贤再说话,她抬脚就走!几位大臣都站住脚,远远的就退到一边,然后躬身拱手见礼。林雨桐还礼,然后从他们身边路过。
李贤就看到其实很难搞的几位丞相依旧那么恭敬的站着,直到目送皇姐消失在拐角。
他若有所思,等朝臣走近了,他受了礼才率先走,“去见父皇的?走吧。”
然后折子就送到了李治的面前,一封是护国公主的请罪折子,一封是朝臣联名求情的折子。
李治把折子留下了,“都去忙吧!你们的意思,朕都知道了。”
李贤也顺势出来了,他得回东宫处理政务了。
宝华是李贤的近侍,低声禀报说,“英王殿下进宫了,去看天后了。相王在学里,不知道是没听到消息还是如何,一直在学里念书。倒是太平公主殿下,雨才一停就往回赶,此时只怕也在天后娘娘身边。”
李贤摆手,“进宫看看母后,你盯着这些做什么?”
宝华愣了一下,低了头不敢言语。
是的!李显坐在武后的身边,眼泪直往下掉,“听说阿姐把人家的头给砍下来了,儿一想到阿娘隔着珠帘就瞧的清清楚楚,儿就担心的很,怕阿娘你吓着了。阿娘,您还好吗?要不要请太医来开点安神汤。”
武后的嘴角挑起,看了自己这个儿子一眼,还没言语呢,太平就冲进来了,“阿娘,姐姐呢!我要找姐姐理论!阿娘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们兄弟姐妹好的,可她呢?她做了护国公主,连阿娘的女儿也不是了吗?”说着就轻哼一声,“我要找阿姐评理!在女儿心里,阿娘做什么都是对的!”
武后摸了摸太平的小脑袋,“不许这么说话!这关你阿姐什么事?周御史虽是阿娘提拔的,但他做的是朝廷的官!自来,官员里就不少贪赃枉法之徒,若是出了这样的臣子就得连累用人之人,那岂不是每个帝王都有错?你阿姐身为护国公主,也是出于维护阿娘才这么做的。不许这么没规矩,说你阿姐,知道没?”
太平嘟嘴,靠在武后身上不动地方。
李显就说,“妹妹是怕皇姐shā • rén吓着母后。”
太平皱眉,“才不是!阿娘是什么胆色?岂是那么容易吓着的?七哥你胆小,就老觉得别人也胆小。”
李显嘿嘿嘿的笑了几声,然后问太平,“你八哥呢?”
太平突然就觉得这个七哥好有心眼,干嘛问八哥?八哥没来就是八哥不孝顺呗?!她就说,“八哥是真胆小,我没敢叫人告诉他!我怕他听了就给晕过去,要不然晚上就得做噩梦睡不安稳,再给病了怎么办?前几天中暑了,才好些,干嘛吓他?”
李显忙问:“你八哥中暑了……”他说着话,瞧见母后似有不耐,便忙道,“要不,你跟我瞧瞧你八哥去!这会子雨过了,划船最好了!问他去不去?”
好啊!好啊!
太平马上站起来,转头找了一圈,“婉儿呢?叫她跟我作伴玩一会子去!”
武后摆手,“去吧!玩去吧。”
太平拉着李显,嚷着叫‘婉儿’,奔出去玩去了。
李显第一次见到上官婉儿,多打量了两眼,太平拦在上官婉儿身前,“七哥干嘛这么看人?”
怎么看人了?
太平轻哼一声,“你府里的女人多的都快溢出来了,还问怎么了?这些哥哥,哪个也没你这样呀!温泉宫里,就嫂嫂陪着兄长。东宫里,就一个良娣,还是太子妃上折子奏请的,她们处的可好了,张良娣把孩子都给太子妃教养,只照管孩子的吃穿。八哥呢?身边也还没人呢!母后说不定今年就给八哥指婚了。可你看看你,谁不知道英王府里女人多呀?”
李显闹了大红脸,“都是可怜的女子,收容在府里罢了!好了!好了!没出嫁的小娘子,不许这么没规矩说些不该你说的话!回头嫁不出去了……”
真叫人喊了李旦去太液池划船去了。
采了好些个莲蓬,正要上岸呢,就听守在岸边的奴婢说:“……圣人下旨了,黜落护国公主封号……”
啊?!
太平跺脚,“阿耶怎么还当真了呢?阿姐也不是完全错了嘛!是那个周御史不对,还险些连累阿娘,阿姐杀的好!干嘛这么处罚阿姐。”她提起裙摆就要往岸上跳,“我找阿耶去!”
李显一把拉住了,“别闹!这是国事!父皇许是想教训一下阿姐……”
李旦就说,“七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护国公主自来也没有呀!既然是护国,那做了护国的事,怎么又错了呢?”但却也拉住太平,“这事不能去!”
哎呀!胆小鬼!
三个人正争执呢,小船跟着晃晃悠悠的。把船上的人吓的赶紧道,“圣人先下旨黜了护国公主的封号,可紧跟着又下旨嘉奖公主,说公主有情有义有仁心,重新册封公主为镇国公主,食邑五千户!”
五千户?这块抵得上两个亲王的食邑了。
李显忙笑道,“果然还是阿姐,有勇用谋!”他捧着一袍的莲蓬,率先跳到岸上,“走啊,给阿姐贺喜去!”
太平在船上跺脚,“七哥怎么现在成了这个样子!糊涂若此!”
三个主子都跑了,上官婉儿独自在船上,看着跑远的三个背影。公主跳脱,相王跑的轻盈,只这个英王,有些笨拙,瞧着也有些蠢,有些糊涂。可此人——真的糊涂吗?
她回去之后,还是轻声把两位王爷和公主的话都说给武后听了,然后默默的退到一边。
武后端着茶盏微微皱眉,明崇俨眼里却闪过一丝亮光,那点跟面相不合的地方,一下子就对上了。为何前一位太子和如今这位太子都乃风光霁月之人,却偏偏都是那般面相。而一个瞧着就又蠢又憨又老实的,却又……
原来根子在这里呢!
谁也没说帝王一定得是个好人!好人是做不了帝王的。历代帝王数一数,哪个是只有明而没有暗的!
就是那位新册封的镇国公主,手段少了吗?不过是有些人的手段用的,叫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好人而已!她对皇后说的那些话,不是在指责皇后用手段,她是在提醒皇后,手段太糙了,迷住人的眼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若不然就真成了指鹿为马,祸患无穷了。
这话很有道理!
所以,他越发笃定,而今这位太子,是长久不了的。
武后看上官婉儿,“收起的书呢?拿来吧。”
是!
书本重新装订了,没有书名。但上官婉儿知道,这是太|宗皇帝所著的《帝范》。
武后翻开,还是今天读到的那一页。她拿着书,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在嘴里咀嚼:“智者取其谋……而愚者……可取其力,勇者能取其威,便是怯者也可取其慎……”
是故,良匠无弃材,明主无弃士!
太|宗皇帝把明主比作一个手艺高超的匠人,匠人用直木做辕,用曲木做轮,长些的可做栋梁,短些的可做栱角。不管是长短还是曲直,每一块木头都有它的用处。
而明君用人,也当如是!
明君无人不能人,明君律己而修身,明君以人为镜以晓对错得失。
武后缓缓的合上这本书,她不由的叹了一句:“太|宗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帝王。”
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