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眠雪审视徒羡鱼良久。
裴眠雪是修行界数百年难一遇的天才。
他十四岁入金刚境,还没如何稳固境界就进了归渊。
归渊是机缘亦是劫难,是万物的终点,是万物之始,是无数时间和空间的叠加,是一片混沌,寻常人和低境界之徒进去死路一条,境界高深的修行者在里面也会迷路上数年甚至数十年,可裴眠雪仅花了半年时间就从归渊离开。
半年。
他入归渊时是金刚境,半年后携岁熄剑出归渊,境界竟至玄境上境。
世人的惊叹声还未落下,又过半年,他突破至游天下境。
十五岁的游天下境,年轻修行者的三榜甚至还没来得及对他进行记录,他已然跳出榜外,跻身高深之列。
拥有这般恐怖修行速度和无上机缘的裴眠雪很早就察觉出自己身旁有某种异常。
有个组织利用时空之术,不断地将人投放到某个时间点上。那些人利用各种途径打听他,用千奇百怪的方式接近他,有的甚至万般讨好他。
那些人无一成功,而他至今没弄明白他们的目的是什么,眼下的徒羡鱼就是那些人中之一,是来到他身旁的第十二个人。
可徒羡鱼跟那些人很不同,她被他亲自带入寒山,却从未打听过他一句,这家伙修行之外的时间,不是在睡觉看话本打麻将,就是在睡觉看话本打麻将。
现在竟还想让他弄搓麻将的阵法?裴眠雪垂手振袖,道:“王二丫,怎么没见你对修行这么上心。”
“我对修行已经很上心了!”徒羡鱼道,“实在是这山上太无聊,之前买的话本都看完了,就剩麻将一项娱乐活动。”
裴眠雪看着她:“看你这模样,是后悔来寒山了?”
“也没有后悔。”徒羡鱼摇摇头。她是任务局的人,本该跟个陀螺似的忙到退休,现在却能在任务里摆烂,已经很幸福了。她由衷感谢岁熄剑尊裴眠雪。
岁熄剑尊裴眠雪扭头不再看她。
她轻轻拽了下裴眠雪的衣袖:“师兄,自动搓麻阵法。”
裴眠雪将这人的爪子拍开:“想都别想。”
徒羡鱼表情失望:“哦。”
灶上铜壶中的水汩汩沸腾起来。徒羡鱼见裴眠雪很坚定,不再请求,灭了底下灶火、拎起铜壶就往里走。
“行吧,师兄再见。”她冲裴眠雪摆手。
裴眠雪面无表情:“回来。”
“你去别的地方逛。”徒羡鱼小声说着,驻足转身,“或者你也可以进来一起打麻将。”
从未见过如此不务正业之人,裴眠雪凝视着徒羡鱼,在心中说道,再者,那牌桌上已经挤了四个人,就这样还来邀请他?
徒羡鱼见他杵在那不动,继续往回走。
却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震得整座山上下晃荡。徒羡鱼差点儿摔倒,好在这山没有接连震荡,只这一下。徒羡鱼稳住身形,左右看了一圈,疑惑问裴眠雪:“刚才怎么了?”
“游走秘境醒了。”裴眠雪目光移向主峰,语气淡然。
“不是还没到过年吗?”徒羡鱼大惊。
裴眠雪笑了声:“可能是你打麻将的声音太吵,把它吵醒了。”
屋中搓麻的几人被这响动给惊了出来。
他们都是修行者,且就算不是修行者,院中多了个人,徒羡鱼还和他说话,坐在屋内也能发现,但当时心思都在牌桌上,外面的事自然无暇理会。
这会儿终于得空打量来客,江波好奇问:“小沈,这位是?”
说时迟那时快,山又动了。
和方才的剧烈震动不同,这一回是轻微但频繁的晃动,就出现在徒羡鱼脚下。徒羡鱼在心中大喊一声“不是吧?”,使出最快的速度拽住离自己最近的裴眠雪,希望他能帮帮自己。
但这无济于事。
下一刻,徒羡鱼脚底空了,整个人向下坠落。
“小沈!”
“沈惊枝!”
众人的惊呼声在徒羡鱼耳边一闪即过,她下坠时间不长,周围景致骤然改变。
不再是夜晚了,天光大亮,青空上挂一轮耀日,她身处在一片旷野上,一手拎着新烧的热水,一手紧紧拉着……裴眠雪的手。
“你自己来就来,还拽着我。”裴眠雪瞥她一眼。
徒羡鱼不大好意思地松开他:“我以为拽着你就能避开了……这就是游走秘境了吗?你怎么都不躲?”
“游走秘境有个特点。”裴眠雪笑了声,嗓音清泠,如寒玉相撞,好听至极。
徒羡鱼眨眨眼,稍退半步,放下铜壶:“直接点。”
裴眠雪便直接道:“它若选定了谁,会一直找那个人,一次两次十次上百地找,直到将人拉进秘境,或者重新回到休眠期,没法继续走。所以,既然被选中,与其躲来躲去,不如顺了它的意。”
徒羡鱼:“……”
徒羡鱼抬头望天,不知道该吐槽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
行吧,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不是她一个人在这里。不过这个念头刚起,徒羡鱼就有了新问题:被游走秘境选中的是她,他干什么不直接把她丢开?
“这秘境景色不错,也没有妖兽,你可以四处走走。”裴眠雪择了个方向,散散漫漫地走过去,“哦,有些毒草毒虫,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正好给你涨涨见识。”
“……”
这种时候你还能想着修行?徒羡鱼对他甚是佩服。她把铜壶小心收进乾坤壶里,跟上裴眠雪,在他身后问:“你对它很了解。你以前掉进来过?”
裴眠雪旁侧正好横来一根花枝,他咔嚓一声利落摘下,回头去敲徒羡鱼脑袋:“动动你的脑子,每年都有倒霉蛋被扯进来,门派对这里已是了如指掌。”
徒羡鱼被他练出了本能反应,下意识侧过身一躲。
裴眠雪又笑了,将那花枝丢到徒羡鱼怀里。
这是一根香雪兰,花瓣鹅黄色,开了五六朵,花香略微清苦。徒羡鱼有点喜欢这花,便没扔,一直拿在手里。
此间溢满阳光,但风吹过时,仍然满面清寒。
徒羡鱼跟着裴眠雪走了一段,伸指戳戳他手臂,道:“我听说这里不能用灵力,那符纸法器是不是也被禁止了?”
“嗯。”裴眠雪头也不回应道。
“师兄。”徒羡鱼把花放下,露出笑容。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