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影像毫不留情地逼近,从那个披着纯黑学士袍的阳光少年身上,他看到了那个深藏在他体内的自己:渺小、卑微、怯懦……
他什么也不是。
他什么也不会。
旧地重游,他终于可以明白清楚地看清自己,他从来就是一个异类。过去只是一个错误。
他像披着人皮的幽灵重回人间,但这世界没有他的位置。
“就让一切归零,我们从头开始。”
他惨笑,从头开始的不过是又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他注定会让爱他的人失望。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就往外走,他不属于这个地方,这地方让他难堪。
明亮的光线,庄严的学术殿堂,注定会成为社会精英的年轻学子,就像满眼刺目的哈佛红一样让他不可忍受。
这一切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活鬼罢了。
“小羽!”清孝吃惊地叫道,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他整个人顿时站立不稳,踉跄扑倒,落到了清孝的怀里,脸色惨白得象个死人。
“打我,快点。”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清孝怔了怔,看着神魂游离惊慌失措的他,陡然明白他是说真的。
——他需要这个。
清孝转了个角度,用身体挡住别人的视线,果断地一巴掌打到他脸上。
这一巴掌并不轻,他摇晃了一下,眼里的迷雾消失了,泪水浮上来。他低下头,不让清孝看到他眼中的脆弱。
清孝再不迟疑,低声道:“我们走!”半扶半拽地拉着他离开了哈佛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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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清脆的掌掴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行人来去匆匆,都是一副很赶时间的模样。在树荫下看书的学生仍然沉浸在书本中。旅行团的人们参观完了铜像之后继续跟着导游走。也不知导游说了句什么玩笑话,人们哄笑起来,有的挥舞起手中的小旗表示欢呼。
不远处的小教堂早礼拜已经结束,人散得差不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白发老人在牧师的陪同缓步走出教堂,颔首为礼道:“多谢你,老朋友。和你谈话之后,我感觉好多了。”
“您太客气了,艾森伯格教授。能为您分忧,是我的荣幸。”虽然被对方呼为老友,牧师的言词依然谦恭,“放心吧,那孩子一定会来找您的。他现在还没有来,是因为他还没有做好见您的准备。”
白发老人面上闪过一丝惘然之色,低声道:“是这样吗?”
牧师微笑,笑容沉静自信、慰藉人心:“是这样的。如果我象他那样有个这么挂念他的导师,我也一定会冲破一切阻力来见您。”
白发老人喃喃地道:“若能如你所言就太好了。三年前他突然不辞而别,没有给我一个详细的交代就辍学,只说他需要去救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那孩子的品行我不担心,但他的家庭情况太复杂,我很怕他最终还是割不断血缘和情义的牵绊,重新……”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忧形于色地扶住了身旁砖红色的墙壁:“那就太可怕了!”
牧师沉着地抚摸着他的背,道:“放心吧,真田清孝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知道什么是底线,不会忘记您的教诲。我也会日夜为他祈祷,愿上帝保佑他,远离罪恶的渊薮。”
老人沉默着,终于展颜一笑,道:“我想他也应该会把握得住。阿尔贝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告诉我不用为他担心,看来他还是摆脱了他的家族,只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办而已……”
他虽这么说着,眼里依然有一丝怅惘,茫然地望向四周,突然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教授?”牧师关切地问道。
“我刚才好像看到真田清孝了!可是一转眼就不见了。”白发老人失望地道。
牧师同情地看着他,道:“他即使回来,应该也是在医学院出现,不会来哈佛园。教授,您是不是看错了?”
老人这次沉默地更久,缓缓道:“也许是吧。我大概太思念那孩子了……”
牧师叹息着没有说话,只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摇曳在夏日寂静的校园里。
第七章印记(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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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孝开着车一路飞驰,不时紧张地看看羽。只见他脸色惨白,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就是不掉出来。察觉出清孝在观察他,他干脆扭过头去,装作在看外面的风景。
一回到家他就推说身体不舒服直奔自己的卧室,但清孝拉住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小羽?你的脸色很难看。我带去哈佛是不是做错了?”
“不,没有的事!”他一口否决,急于回到自己的角落里一个人舔舐伤口。但清孝固执地不放他走,坚定的眼神迫他不得不让步:“对不起,清孝。我想是我的错,但现在我想一个人休息一下,可以么?”
“不可以。”清孝毫不妥协地道,“小羽,你必须告诉我你的想法和感受。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怎样才是真正的对你好?”
“不是你的问题,不是!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羽语无伦次地说着,眼神迷乱而惊惶,漆黑的瞳仁被泪水所浸透,有种一触即碎的脆弱。“能让我休息一下吗?求你了!”
“不行,你今天不能再逃避下去了!你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放在自己心里,不肯告诉我!”清孝有些激动,低声叫道,“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真是倔强自闭得让人讨厌!为了这个,我们浪费了多少时间啊!”
“如果你早告诉我你家里的状况,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说不定根本就没有这场祸事。”
“如果你告诉我你当时从心理到生理都没准备好zuò • ài,我怎么会不顾你的意愿强来,让你再经受一次折磨?”
他心神激荡,上前一步,道:“难道我做得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还是不肯信任我?老是封闭自己是不行的,让我走进你的心里去。让我和你一起承担!”
然而他的肺腑之言,羽好像根本没听到,全身都在发抖,眼睛恐惧地盯着前方,似乎越过清孝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响,竭力地从清孝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是拒绝外界、保护自己的姿态。
“对不起,是我的错……”他不断喃喃地重复,似乎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清孝对他而言已经不存在。
清孝痛惜地看着他,又是失落又是伤心,低声道:“小羽,你要学会信任我,接受我。你知道我看着你一个人挣扎苦痛,我心里会有多难过吗?你……你不能太自私!”
这句话就像一根尖锐的长针,蓦地刺破了他强撑的伪装。清孝吃惊地看着那张面具即时崩溃,他双膝跪倒在地,捂着脸痛哭起来,失声道:“是!是我的错!惩罚我吧,清孝,是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那地方让我受不了……”
清孝慢慢蹲下身去,抬起他的下巴,盯着那张泪水纵横的脸。那双眼睛已经完全失去了焦距,闪动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是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