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们爱她,知道自己无论怎样,他们都会无条件接受她。
可她也知道,他们最想看到的,就是她无忧无虑,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
他们希望她的幸福没有丝毫丝毫阴霾,不会时刻会想起从前的阴影,不会为了他人的罪恶而伤害自己。
封静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告诉他们,但她知道,父母已经老了,他们没有太多时间,也没有太多精力去为她操心。
她希望他们的余生过得安心,不至于走时还要担心她,不放心她。
她长大了,不再是需要父母保护的孩子。
他们用一生爱她,寻找她,守护她,在将来的时间里,她也同样希望,自己也能守护他们。
她爱他们。
或许这种爱的方式不够正确,太过主观,但这是她所以为的,最好的方式。
“那你为什么哭?”封遥走近她,温声问,“姐,你为什么哭?”
月光温柔地洒在大地上,同样洒在人身上,明明没有温度,封静却觉得自己仿佛披了一件温暖的阳光被,令人昏昏欲睡。
“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因为她自己也没想过。
就是想哭,便哭了,为什么哭?那原因,谁又能说得清呢?
或许是为自己坎坷的前半生而怨恨,又或许是为自己后半生的幸福而感动,又或者……是因为她所见过的那些人
那玄而又玄,复杂无比的情绪涌上来,她便忍不住哭了。
她想哭。
封遥给她递出手帕,轻声道:“别哭了。”
“哭多伤身。”
“既然是为了爸妈他们,那就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封静转头看了看,笑着接过手帕,却在拿过它时嗅到它沾染上的主人的酒味。
想到今晚封遥原本是去跟谁吃饭,封静的神色不由微微变幻了一瞬。
封遥似乎也想起来这件事,向来冷静的神色染上了一抹异样。
“之前渺渺的事,要感谢他们。”封遥解释了一句。
封静笑了笑道:“我知道。”
她知道,她很多都知道。
可她本不该知道。
从前他们接谢拂过来时,就没告诉过她,后来谢拂的事解决得悄无声息,她更不应该知道。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天看到谢拂时,有些事似乎就到了她脑子里。
玄而又玄的感觉,让她似乎想明白谢拂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在过去没出现。
那个孩子……
她其实都要不记得当年的他是什么模样,现在想起,脑海里出现的,也只有那天看见的一张侧脸,和一个背影。
“姐……”封遥似乎想说什么,然而这一声喊出口,又被不知道该说什么而堵住,一时间只觉得喉中梗塞,发不出任何声音。
封静站了起来,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回去吧,很晚了,再不睡,明早会没精神。”
说罢,她当真转身就要上楼,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看着她的背影,封遥心中忽然有种冲动,这种冲动压过了其他情绪,令他冲着封静的背影喊出口。
“姐,你……恨他吗?”
明明不该问,他却忍不住想要问那么一句。
他想知道,想起一切的封静,对那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而他又要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封静的眼泪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她站在原地半晌,所却始终没什么动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微微低头,轻叹了一声。
低哑的声音轻得听着有些模糊不清。
“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谢拂不是她第一个孩子,在他之前,她还生过两个女儿。
明明怀着的时候恨不得将她们打掉,可当生下来看着她们连眼睛都没睁开就被溺死时,她竟也是痛的。
现在想起,她对那两个孩子也没有怨恨,有的只有希望她们下辈子投个好胎的愿望。
可对谢拂……
她既做不到毫不留情的恨,也做不到纯粹的爱。
思来想去,她最终微微侧头,对封遥轻声道:“我太累了。”
“我活了四十多年,遇到过的人不算多,可仅有的那些,就让我倾尽所有的感情。”
“我已经分不出多余的爱恨给他了。”
他们母子不是母子,仇人也不算仇人,最合适他们的关系,应该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吧?
封遥远远望着她的背影,竟觉得从她身上,已经找不出失忆时的封静的影子了。
她想起了一切,也要背负一切,可她依旧走得那么坚定。
这是她选择的道路。
然而在第二天,封遥看着笑容灿烂地跟渺渺一起跳舞,送她去学校的封静时,才明白一个人的力量能有多强大。
封静被很多人爱着,他们的爱化成保护她的盔甲,令她变得强大,更让她有力量反过来守护那些爱她的人。
爱的力量,在传递中便得越来越强。
*
“你说什么?”甄满江觉得自己可能耳背了,不然他怎么会听到谢拂提出这么莫名其妙的要求?
他语气复杂道:“如果我记得没错,你上的应该是警校,而不是什么文学院?职业是警察而不是作家?”
“但这并不代表我不能写书。”谢拂坐下来,语气平静,态度自然,仿佛他一个刑警想要写一本书不是什么特别的事。
甄满江点点头,“是没有规定,所以你想改行了?”
谢拂摇摇头,“不改。”
他可是打算在这个职业上干到死的。
“我写的东西可能会涉及警方处理过的案件,不过您放心,我会做好保密工作的。”
这才是他过来报备的原因。
不过,即便他报备过了,想来之后写出来也是需要通过审核的。
上辈子写了几十年书的谢拂并不担心这一点。
谢拂刚向甄满江报备完,他要写书,还是写的关于警方的书这件事便被传遍了整个刑侦支队。
不少人都来问谢拂是不是真的,他要写什么,写出来有人看吗。
其反应最大的还是苏言,别人或许还会因为畏惧谢拂的冷淡而不敢靠近,可他却不会。
接下来好几天他都追着谢拂问他要写什么,会不会把他也写进去,苏言希望谢拂把他写得更帅一点,神秘一点。
程清清毫不客气地泼他冷水,“拂哥就算能写,那也不能胡编乱造啊,你想要耍帅想要神秘,那也要你真是那样啊。”
果不其然,苏言又跟她互怼起来,两个人演完了整部戏。
谢拂视线在两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013用它跟着谢拂走过几个世界的眼睛发誓,这两人一定有戏。
果不其然,两年后,苏言和程清清的婚礼邀请了警局所有同事。
谢拂到场的时候苏言还有些小嫉妒,因为对方再怎么穿都比他帅。
但他可不敢把嫉妒表现出来,谢拂升职了,现在是他们支队队长,他的顶头上司,这要是被上司穿小鞋,他的日子可能会过得比黄连还苦。
见到谢拂到场,他还要赔笑见礼,私下里却不满道:“老大,你就不能低调点,让我今天出出风头吗?”
谢拂看了看自己穿的全身上下加起来还没两百块的行头,“你要我去做乞丐?”
苏言:“……”
这让他还能说啥呢?
敢让顶头上司穿乞丐装,他怕不是不想活了。
最终他讪讪闭嘴,躲到了老婆身后。
“总觉得老大更年期到了。”
程清清白了他一眼,“他不是一直在更年期吗。”
四目相对的两人:“……”
苏言小声建议:“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给老大介绍个对象什么的?”
程清清同样小声地回他,“这是甄队以前的工作,现在他已经升职被调走,逢人还被人提起这失败的说媒经历,据说已经成了他职业生涯的耻辱。”
苏言:“……”真惨。
行吧。
既然这一样做不到,那他们就努力克制,不要在老大面前秀恩爱,否则这单身太久的人狠起来连他们也不放过。
之后,两人在警局格外低调,低调到警局都有人询问他们是不是离婚了,两人才知道他们刚结婚不久就婚变的传闻已经传遍了警局。
苏言、程清清:“……”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一个意思: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
013整个团子都在自闭中,它看着正在用电脑啪啪啪不断打字的谢拂,语气有些幽怨,“宿主,你不是说不写书吗?”
谢拂手上的动作甚至都没停顿。
“如果我没记错,我说的是不写自传。”
他从来没说过自己不写书。
013自己误会而已。
013:“……”
它觉得宿主几个世界别的没长进,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强了。
他现在写的东西跟自传到底有什么区别?
是的,谢拂没有写自传,他只是在以“我”的口吻,写他在刑警生涯里遇到的所有案件。
可他贫瘠的一生里,刑警生涯里的案件几乎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了。
这些写完,跟写一本自传到底有什么区别?
哦,还是有的,名字上的区别。
这本书不叫xxx自传,而叫《犯罪笔记》,而它也文如其名,其中写的都是第一人称,日记类的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