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拂上辈子好歹写了几十年的小说,什么起承转合,**迭起,跌宕起伏,悬念丛生,他都拿捏得炉火纯青。
以至于虽然是本日记形式的小说,也拥有众多读者。
是的,谢拂并不是私下悄悄写,而是把它发表在了小说网站上。
虽然是真实的,但谢拂从未提过任何一个人名,从没暴露过任何人的身份,将**保护得极好。
他没签约,没上任何推荐,全靠自来水和读者推广,也拥有了不小名气,网站发过签约邀请,谢拂拒绝了。
“这本书什么都好,就是更新太慢太慢了,有时候好多天才更新几章,还时不时断更,最可怕的还是它虽然更新龟速,但还是有无数个我这种冤种愿意追更,作者大大,低头看一看你嗷嗷待哺的读者们啊!”
谢拂看见了,然后不改。
笑话,他又不是天天办案,没案子的时候他总不能虚构。
于是他在文案上添加了一句话。
本文属于真·跟作者比命长系列,慎入。
如此,再入坑的想来也能接受了。
虽然读者们看到了这句话,但都没当回事,还觉得作者真幽默,然而过了一年、两年、三年……
这本文依旧保持着那种时快时断的更新速度,且字数越来越长,但作者依然没有签约没有入v没有完结的架势,有读者傻眼了。
不……不会吧?
他们不会真碰上个跟作者比命长的文吧?
有人不信邪,继续追更,然后陷入了跟老读者同样的迷茫中。
这本书一直写,一直更新,更了许多年,或许谢拂应该感谢网站这么多年都没倒闭,否则他还要转换阵地,麻烦。
它的更新速度也一直是龟速,文案上的话从未变过,期间读者来了走,走了来,虽然有读者受不了他的更新怒而弃文,但有更多读者被它吸引来。
谢拂也不介意,无论有没有人看,无论看的人有多少,他都保持着那样的速度不变。
很早之前就有出版社跟他联系,希望能授权出版。
可谢拂一律拒绝了,拒绝的理由还都相同。
“这本书要我死后才会完结出版。”
一句话将不少出版社吓得不轻,以为谢拂写刑侦写多了给自己制造了个什么小说结局。
谢拂态度坚定,有的出版社被吓跑了,有的却还想争取一下,表示可以先出版前面写完的章节。
本来很多出版书籍都是这么做的,没写完也没关系,只要前面写好了,照样卖,尤其谢拂写的是刑侦,一个案子一个案子分开,在分册方面更有优势。
谢拂依然拒绝了,给出的理由却是:“我有一篇前言会在完结的时候发表。”
出版社负责人:“……”
“如果我没记错,完结后的结语应该是后记?”
“可如果它本该在阅读之前看,那就是前言。”谢拂坚持这么认定,并且不改。
“现在他们看的是小说,等看了前言,说不定就变了。”
虽然没能跟出版社达成合作,但谢拂还挺满意他们的勇气和态度,于是很友好地表示:“如果它完结后你们还感兴趣,到时候可以找一个人,问他要版权出版。”
谢拂给了出版社一个名片。
出版社负责人想了想谢拂的年龄,想了想自己的年龄,觉得自己应该会是“跟作者比命长”的胜出者,于是愉快接了这个名片,等着几十年后这本书完结,不过在此之前,他要努力经营自己的出版社,争取在这本书完结之前不倒闭。
好吧,他求了谢拂这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打败所有竞争者,却还是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目的,这让他有些执拗地赌起气来,非要办成这件事不可。
他决定就算以后出版社亏本也要努力经营下去,直到《犯罪笔记》完结为止!
*
自己会比封遥先死,谢拂一直这么认为。
他这一辈子,大半时间不是在追捕犯罪分子就是在追捕犯罪分子的道路上。
他或许会寿终正寝,又或许会在某一次的办案中英勇牺牲,他不介意,因为这都是他预计过的结局。
可即便给自己预订了这样的结局,谢拂也没有停下自己工作的速度。
这些年来,他的职位不断上升,然而无论升到怎样的职位,他都努力为自己争取出警亲自上阵与犯罪分子斗智斗勇的权利。
他曾经的上司早就光荣退休,知道他在工作上还是这种老样子,深感自己当年的努力真是喂了狗。
早知道谢拂是这种德行,他当年绝对不费那个精力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话虽如此,每周打电话关心谢拂死了没的人也是他。
大概在他眼里,谢拂就是个孤家寡人,除了他,也不会有人关心他的死活,死了除了来参观的小学生外,都没人来送花祭拜的那种。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谢拂的作死行为,这位前上司也跟谢拂一样,觉得年长二十多年的自己或许会活得比谢拂还久。
因为小七,谢拂努力学会接受别人的感情,努力学着回应。
可除了小七,他对其他人都效果欠佳。
不过即便他很难回应,却也不会拒绝他人给予的好意和关心。
他做不到真心回应,却可以做到认真对待。
这也导致了退休的老上司打电话来唠叨时他不得不听耐心听完,听一回,两个小时也就这么过去了。
他在后台存了一张稿子,那是在《犯罪笔记》开始之前就写好的前言。
但是很多年过去,他每天都调整它的发表时间,永远都在明天,明天又明天,直到他再也没有调整时间的机会,它才会发表出去。
因此,这篇前言的第一句话就是:当大家看到这篇前言时,就代表我已经不在了,恭喜各位跟作者比命长的读者,你们赢了。
话很欠打,但谢拂毫不在意,毕竟被别人看到的时候,他都已经不在了。
就算他在,他也不会在意。
这个世上,他唯一在乎的,从来也只有那一个人而已。
*
封遥退休后,就待在家里并不怎么出门,公司已经交给渺渺,渺渺都已经到了中年,生了一儿一女,婚姻美满,生活幸福,再也没有比她更圆满的人。
“舅舅,我妈说今年中秋不回来了,她一个人待在西山那边,人老了,懒得挪窝。”渺渺坐在封遥身边说。
“她不想动,那你就带着孩子去看看她。”封遥晒着太阳,没睁眼。
渺渺其实是想问他去不去,但看封遥的态度,想来他是没想去的。
不过也是,墓园附近是什么好地方吗?她妈时不时去住十天半个月也就算了,舅舅要是还去,那他们干脆一家人都搬去好了。
自外公外婆和爸爸走后,妈妈的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渺渺想好好照顾她,可她总要去墓园陪外公外婆和爸爸。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想陪在他们身边,才安心。”这是封静的话。
每回见到渺渺,封静都会温柔又满足地看着她笑。
“你要好好照顾你舅舅啊,他把你教得很好。”
是太好了,好到封静满意又羡慕。
她知道,封遥是在把渺渺当做她或者……那个人在补偿。
她知道,在自己爱着父母丈夫同时,封遥则在用属于他的方式爱着别人。
他们的一切都在渺渺这里结束。
她是被上天眷顾的人,也是被所有人爱着的人。
封遥安心过着自己平静的退休生活,直到某一日,这种平静才被打破。
“这是什么?”封遥接过管家送来的一封信,不太明白现在会有什么人还给自己寄信。
信封很普通,没有任何文字和标签,也没有署名,若非是点名送给他的,恐怕他都要以为别人送错了,因为在封遥的退休生活里,可不包括跟莫名其妙的人通信。
然而当他打开时,不过看到一个开头,便整个人都怔住。
他慌忙起身,快步跑回自己的房间,他已经许久没用这种速度,以至于忍不住喘着粗气。
等到了书房,他在抽屉里、书架上找了许久,才终于从某个角落里找出一张纸。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张书签。
上面的笔记早已经泛黄,甚至有些模糊,封遥却依旧记得它们的模样。
他将这封信与书签对比,看着上面如出一辙的笔迹,心中酸软无比,一时久久无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按照信上所说,找到了网站,找到了那本文。
他顾不上看文下评论区的炸锅,直接翻到目录的最后一页。
它的标题写着:前言。
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书签和信纸上,便砸下一滴滴水珠。
它们大小一致,似是汇聚而成,坠落砸下,若是有人去尝,便能尝到那水珠带着苦涩的咸味。
水珠滴落在纸上,本就模糊的字迹被晕开,墨迹与水珠汇合在一起,再也分不清。
它还有个更广为人知的名字:眼泪。
当大家看到这篇前言时,就代表我已经不在了,恭喜各位跟作者比命长的读者,你们赢了。
欠打的这一句放在最前面,可封遥却没有丝毫笑意,也没有任何恼怒,有的不过是迅猛而来的汹涌痛意。
它们像针刺,又像铁锤狂砸,可到底是怎样一种痛,他也说不清。
他甚至顾不得模糊的双眼和颤抖的双手,直直继续滑动看了下去。
我叫谢拂,是一个普通人,除了有一个难以启齿的身世、有一个奋斗一生的职业生涯、和一个不能说的心上人外,其他都很普通的人。
我出生在一个封闭山村,生父全家都是罪人,生母全家视我为仇人,我的存在就是原罪。
别误会,我不是在试图博取同情,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虽然他们都不爱我,认为我的存在是罪孽,但我依然好好活着,活成了一个大众意义上的“好人”。
为什么要加个大众意义上?
因为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
回顾这一生,我办过七百多件大大小小的案子,手下杀过无数罪人,也救过无数无辜的人,如果世上有功德这一说,相信老天爷不会对我太吝啬。
可我依然说,自己不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你们眼前的这个“好人”,只是他把自己包装、修剪过后的模样。
事实上我对恶人缺乏发自内心的痛恨,对无辜的人缺乏真情实感的同情。
我只是单纯拿着一把剑,执行着“惩恶扬善”的命令。
你们可能想问,为什么我会这么做,我大可以做一个碌碌无为,不好不坏的人。
其实答案很简单,之前就告诉过你们,因为我要做一个大众意义上的“好人”。
我出生于恶,却努力将自己分到善的阵营,只有这一个目的。
写下这篇前言,其实只是想告诉大家,我真的是个“好人”,而这个“好人”,有几个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实现。
平生有三愿:
一愿山河无恙。
二愿世间无罪。
三愿——爱我者,无罪,亦无愧。
愿你爱我无罪,是我此生爱你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