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珞先道:“陛下,一首足矣,多了不好,再者,今日满殿文臣,莫要为难一个书生。”
颜相惯来护短,女帝也没有什么,点了林毕文。然而世子珠玉在前,他做的再好也没有吸睛。
内侍终究没有追回来,广平郡王早早地登车走了,内侍无奈,让顾阙再写一遍。顾阙不好拒绝,颜珞却起身,道:“我来。”
顾阙心里暖洋洋的。
其实,颜珞没有护她的意思,着实是她的那笔字,太丑太丑了,实在是丢人。
颜珞见不惯丑陋的物什,丑人都不愿多看一眼,唯一能容忍的顾阙的字。但她从不来不提,顾阙也不知颜珞有多么嫌弃她的字。
待她落笔,顾阙眉眼弯弯。
散席后,顾阙巴巴地看她,颜珞忽而说了一句:“明日在家练字吧。”
顾阙愣住了,颜珞告诉她:“殿试之际,陛下曾说你的字不好看,若是你长得好,一甲都不会让你进。”
“我的字有那么丑吗?”顾阙不明白,练了一年多,还是不能见人?
颜珞点点头,问她:“你小的时候会好好练字吗?”
“我会写钢笔字,不乐意写你们的毛笔字。”顾阙从腰间香囊里掏出一只黑色圆珠笔塞在颜珞的手中,“这种笔轻便多了,且携带方便,不信,你试试?”
颜珞在手中,轻便极了,她不知如何用,顾阙拧开笔头,握着笔,“你摊开手心。”
颜珞照做。
掌心一片细腻,顾阙握着笔写下‘颜珞’二字。
笔尖小,但一点都不妨碍出水,很神奇。
颜珞问:“还有吗?”
顾阙笑了,“你要送人吗?”
“送人,毕竟这么新奇的物什就该推广,你放在铺子里卖。”颜珞看着掌心中清秀的‘颜珞’二字,心忽而宁静了几许。
回到府上,颜珞也试着用笔写,一时间,不知握笔的姿态调整不过来。
顾阙笑了,美滋滋地握着她的的手,教她如何用力如何落笔,甚至力道怎么用。
灯火下,两人身影重叠,顾阙贴着颜珞的侧脸,丝毫未曾注意到“分寸”。
这回,听澜不敢再提醒了。她只能看着两人靠在一起,而颜相眼中的光变了,不再是那么冷。而世子,满面春风,高兴极了。
成亲都是这样,婚前不认识,婚后慢慢地培养感情,世子与颜相就像是普通夫妻,不争不吵,相敬如宾。
可是,她们两个都是女子啊,世子该有自己归属,怎么能搭上自己一辈子呢。
听澜强忍着自己不冲进去,偏偏两人的笑声回荡在耳畔。
颜相如果真的喜欢世子,那该怎么办呢?
听澜愁死了。
颜珞却难得的高兴,她用顾阙说是办法,写出了自己的名字,字迹有些漂浮,但确实很方便。
颜珞收下她的笔,“我们一道练。”
顾阙没有拒绝,在这里,一手好字,确实很重要。
两人忙到很晚才睡,颜珞脑子里终于多了一样东西,不再惦记顾阙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天气要凉了,秋衣提上日程,颜珞怕冷,狐裘大氅都得备着,顾阙一口气买了几箱子暖宝宝放在库房里备着。
过了八月中秋,顾阙在练字,忽而叮咚一下。
她上线去看,好家伙,大文人回来了。
顾阙:你从火星回来了?
大文人:去了一趟月球,探索宇宙奥妙。
顾阙:真的啊,没事的话我下了。
大文人:别,别,我去找了那本野史。
顾阙:哦,说吧。
大文人:大魏女相颜珞,杀怀章王,屠尽其满门,游走于皇帝与太后之间,杀魏国公、杀湘王、屠杀恩国公满族近上千人。
顾阙:湘王是谁?
大文人:皇帝的小叔叔。
顾阙:哦,有顾言这个人吗?
大文人:有,颜珞的丈夫,野史记载说是病死的,我读了全部,总感觉不对劲,像是被丞相弄死的。
顾阙:顾阙呢?
大文人:没印象,等我回去再看看。
顾阙:这位丞相最后怎么样了?
大文人:没记载。
顾阙没说话了,好半晌后,大文人问起店里的古画。
大文人:卖我吗?
顾阙:你将书找来给我?
大文人:那是繁体字,厚厚的一本,还是文言文,你看得懂吗?我看得一知半解,好比你说的顾阙……不对,你怎么知晓顾阙的?
顾阙:我好像也读过,随口问问,你将书给我,我给你打八折。
大文人:行吧,我回去凑钱,等我回来。
又走了,来也匆匆走也匆匆。
顾阙继续练字。
午后听澜走进来,说道:“传来消息,康乐郡王被陛下封为湘王,按规矩,是要送礼的。您看?”
顾阙手臂一颤,一滴墨啪嗒一声落在纸上,康乐郡王被封为湘王了?
难道那本野史是真的?
颜珞会屠尽整座王朝?
听澜见状,道:“您怎么了?”
“无事,让管事去按照规矩送过去。”顾阙心里有些慌,大文人已经说对了一点,颜相屠尽怀章王满门。
有一点不明白,颜珞为何要屠尽整座王朝,有shā • rén嗜好吗?
几月相处,颜珞并不像大文人说的那么残暴。
听澜去传话,顾阙坐不住了,让人套了马车去侯府。
永乐侯见她回来还有些好奇,“出事了?还是手头紧?”
“没,父亲,我想入朝。”顾阙磨蹭许久吐出一句话。
永乐侯挑眉,笑话她:“受什么刺激了,旁人说你吃软饭,还是辱骂你了?”
顾阙不大上进,爱捣鼓自己的小玩意,这些事情都瞒不过永乐侯,但是顾阙已名动京城,这些小毛病都不算毛病了。
顾阙耷拉着脑袋,她就是想知晓颜珞在做什么。
心底有个声音: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屠尽整座王朝,必然是有缘故的。
现在她要做的是搞清缘故。
“闲着没事做,再者我不想靠着颜相。”顾阙随口找了理由搪塞。
永乐侯露出欣慰的笑,“你肯上进是好的,只是你这辈子都追不上颜珞。世间男儿穷及一生都未必能做丞相,而她才二十岁。你追得上吗?”
顾阙道:“我不想追,我就想帮帮她而已。”
“就你?”永乐侯笑出了声,不好打击女儿的上进心,忍了忍,告诉她:“你不给她扯后腿就好,入朝的事,我可以给你安排,对了,霍家小子想见你。我说了年后,你先有准备。你放心,这门亲事,会给你留着。”
若在往日,顾阙会笑,会高兴,但今日,着实提不起精神。
从侯府出来,夕阳西下,看着西边的太阳,顾阙感觉到了恐慌,是一种天地要毁灭的恐慌。
到了家里,ru娘抱着琼琚出来透气,顾阙没什么心思去看,径直回到屋里。
听澜问晚上的菜肴。
顾阙道:“看着准备,对了,颜相最近见了什么人?”
“哎呦,您问奴婢,奴婢也不认识啊。”听澜回道,谁敢打听丞相见什么人做什么事,给她几个胆子也不敢去问。
顾阙又是一阵落寞。
但没过多久,颜珞回来了,进屋唤衣裳,问她:“今日练字了吗?”
“颜相,我……”顾阙欲言又止,着实不知该如何开口,倘若野史都是胡乱记载,自己岂不是冤枉她了。
颜珞更衣的动作顿住,屏退婢女,问她:“有为难的事吗?”
小姑娘家家日日过得可开心,一个夏天不知道吃了多少新鲜物什,颜珞就没见她皱过眉梢。
今日有些奇怪了。
颜珞心中是有一事的,关于顾阙。
她主动问顾阙:“铺子出事了吗?”
顾阙摇首:“没有,很好呢,颜相,我想入朝。你、你觉得可好?”
“入朝?小白兔掉进狼窝里,你觉得好不好?”颜珞嘲讽,真是好笑,小白兔还想进狼窝里找肉吃,“我不想将来都要想着怎么把你从刑部大牢里捞出来。”
顾阙丧气,呆呆地坐在一旁。
颜珞换了一身家常的裙裳,出来后,顾阙还没有动弹。
哦豁,事情好像有点大了。
颜珞搬了凳子坐在她对面:“夫君入朝为了什么?”
顾阙道:“帮你。”
帮你改邪归正。
顾阙只说了前面两个字,觉得不够,语重心长道:“颜相,我希望你平安,白发苍苍之际,你能有儿孙饶膝,安心地等待变老。”
“你?”颜珞嗤笑,凝眸望着她:“顾世子,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坏了,想要拉我改邪归正?”
顾阙浑身一颤,眼睫跟着不受控制地轻颤,脸色煞白。未等她解释,颜珞就知晓她的答复了,微微一笑:“当所有人都变坏了,我不过是随、波、逐、流。”
“旁人都做恶,为何你要干净?”
顾阙倒吸了一口气,又吞咽口水:“我可以和你一起变坏。”
“哦豁,你是喜欢我了吗?要和我同生共死?”颜珞笑靥如花,抬手拨了拨她的下颚,“为何我感觉不到你的喜欢呢?”
顾阙抬起下颚,迎上她薄凉嘲讽的视线,心如擂鼓。
“小顾世子,你喜欢一个人就没有欲望吗?”颜珞贴至她的面门前,眼中映着她发白的脸色,勾唇笑了,“比如我,我喜欢你,就想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