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阙被逗笑了,扯了扯唇角,颜珞牵住她的手,拉着一起在桌旁坐下,悄悄说道:“二房昨夜就没离开。”
“你在,我不怕的。”顾阙握着她冰冷的手,这时再明白不过了,一个顾元玮对于丞相来说就是一只蚂蚁,动动手指就能叫他生不如死。
她这么一夸,颜珞眉眼舒展,道:“我今夜不想一人睡了,你可不晓得,好冷的。”
顾阙明白她的意思,顺势应承:“那你将婢女支开,我晚上去找你,我替你暖床。”
婢女将早饭端来了,白粥点心,颜珞拧眉,顾阙给她盛了碗粥,“再忍几日,回去就好了。”
颜珞忍了。
今日还有人继续来吊唁,昨日新帝亲自来了,今日就有不少人来登门,算是跟风。
颜珞不见客,顾阙也是,侯夫人哭晕过去几回,被安置在上房休息,侯爷照看前院。
丧事为大,许多事情都往后推,颜珞推了许多事,冷面亲自登门,来送银小匣子。
匣子里摆了许多银票,都是冷面送去置换的。
颜珞接过匣子,询问战事。
冷面说道:“湘王善战,唐元一死,魏军有些吃力,不过梁王人少,也没有讨到好处,湘王加入后,梁军就改变方向,不再北上,而是选择南下,想要做一皇帝,吞噬南边的城池。”
颜珞道:“他倒聪明了一回,随他折腾,不准他过淮河,京城内还没结束呢。”
眼下才是第二步,得慢慢来。
她看着匣子,知晓梁王有钱,匣子里的钱足够办许多事情了,她问冷面:“火.药如何了?”
“都给了梁王,他给的银票,我都提出来存进京城各处的银庄里,不会出事的。”
颜珞看着冷面沉静的面孔,微笑道:“可要去见见你的徒弟?”
“属下去看看,她们可惹事?”冷面放心不下,尤其是唔唔不懂事,爱闹腾。
颜珞意味悠长道:“尚可,她们围着听澜转。”
冷面没明白,也没多问,下去找徒弟去了。
颜珞打开银匣子,将银子分为三份,一份送去通州霍家,一份送去颜家,剩下的给顾阙留着。
顾阙辛辛苦苦做生意就是为了手中有银子,睡觉踏实。
吃过晚饭,颜珞就将银匣子给了顾阙。
顾阙惊讶,颜珞告诉她:“火.药分红。”
顾阙奇怪:“哪里来的分红?”
“简单,我做成炮火卖给梁王,梁王给我银子,我就分你三分之一,不少了。”颜珞直勾勾地盯着她,顾阙皮肤偏白,白色的映衬下就更白了,脸上透着粉,透着娇憨。
她的身上没有商人的市侩,也没有文人的书卷,更多是一股纯然,就像是一张白纸,看着简单极了。
顾阙收下银匣子,道:“谢谢了,这是我的东西了。还有些事,我得说一下,我手中的铺子都要还给夫人了。”
成亲的时候,侯夫人从自己的嫁妆里挑了几个生意好的铺子给顾阙,让她先打理。顾阙都让掌柜管着,定期向她汇报,年底盘账的时候会和夫人说。
这些都是顾言的,顾阙没想过要,人都不在了,她想着还给夫人。
颜珞神色就变了,问她:“你自己主动还,还是她来要的?”
“自己主动给的,我不想见她,不如都还了回去,这些年来得到的银子都备好了,一并还给她,省心。”顾阙是害怕了,顾言是侯夫人的宝贝,如今没了,她不想再因为琐事而吵架。
“你啊,多少银子?”颜珞好奇,朝着顾阙眨了眨眼睛。
顾阙漠视她的挑逗,道:“千余两。”
颜珞失望了,“是该还给她,这么点银子惹得一身骚,凭白还要臭了。”
“丞相,这可是一千两,普通人家一辈子都未必能有这个数目呢。”顾阙惊叹。
“罢了,随你,我去前院看看,晚上记得来找我。”颜珞起身走了,去瞧瞧顾元玮,顾阙就是太有自知之明,而顾元玮恰好相反。
颜珞到了灵堂,顾元玮恰好也在,与侯府众人的悲伤不同,他的眉眼隐着笑。
颜珞见过形形sè • sè的人,上到陛下,下至街边游走的乞丐,顾元玮的神态一眼就可知他的情绪。
高兴着呢。死侄子,得爵位,多好的美事。
颜珞走进,道:“二叔高兴着呢?”
一声二叔吓得顾元玮险些破了胆。他正高兴地与同僚说话,说着侄子命不好,一场风寒就要了命,说得高高兴兴,颜珞就进来了。
他忙回身揖礼拜道:“见过丞相。”
“二叔在说什么呢?”颜珞微笑,不恼不怒。
同僚们都跟着变了脸色,纷纷后退,与丞相道别,一刻都不敢待。
颜珞脚步轻摆,裙摆随着风轻曳,她走到顾元玮身前,瞧着他弯腰行礼的卑微姿态,问道:“你拿什么与我儿子比?”
这一刻顾元玮幡然醒悟,顾言死了,顾清至是个奶娃娃,但他的嫡母是丞相颜珞。
顷刻间,他差点就跪了下去。
颜珞淡然说道:“顾元玮,我虽看不上侯爵,但这是我儿子的东西,就算喂狗,也不会便宜旁人。”
顾元玮支撑不住,彻底跪了下去,汗流浃背,“丞相言重了,下官岂敢与清至争。”
“顾元玮,倘若我儿子有什么不测,我会求陛下收回侯爵,再灭你满门。”颜珞也不看脚下跪着的老男人,目光平静。
“丞相,下官明白。”顾元玮恐惧,侯爵与命相比,自然会选后者。颜相是阎罗,轻易招惹不得。
顾元玮从地上爬起来,匆匆跑了,下台阶的时候踩了一个石子,直接摔了下去,跌了个狗吃屎。
暗中的吱吱笑得捂嘴。
颜珞看着灵位,心沉了下去,顾家的事情不算事,三言两语就可解决。
接下来,最难办的事情便是如何将顾阙带去相府。
顾言死了,顾宅便是相府了。
顾阙是未嫁的姑娘,去相府,于理不合,再者,侯爷不会放人。
难不成自己住在侯府?
虽说名正言顺,但于她而言,办事不便利。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必然要放弃一方的。
颜珞神色不佳。
晚间,顾阙偷偷去找颜珞,两人躺在一起,不做什么,就简单地靠着。
****
停灵七日才可下葬。颜珞请假月余,朝堂上风云变幻,太后迫不及待地安插自己的人脉,颜珞丝毫不在意,她管枢密院,军事调动需她点头,太后安插再多的人都无用。
六部有条不紊的运转,太后彻底把握朝政,新帝连奏疏都看不到。
七日后,顾言尸身送去顾家祖坟,永乐侯送子归山,一路上沉默不语,永乐侯夫人哭哭啼啼,惹人落泪。
颜珞并没有去,送到城门便止步。顾阙随行,跟着侯爷。
当棺木落葬的那刻,侯爷双眸滑下一行泪,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顾阙跪下,握着他的手,“父亲,还有清至呢。还有丞相、还有我。”
在永乐侯爷抗旨的那刻,她就将这位老者当作自己的父亲了,往后,她会代替顾家兄妹尽孝。
葬后,永乐侯不肯走,夫人昏厥送回府里,顾阙站在侯爷身侧,随他一起守着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