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郗子兰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阿爻哥哥,我好害怕……”

谢爻退开些许:“你的神魂还不稳,别离我太近。”

他是少阳之体,郗子兰这样的阴灵靠近他就如冰靠近火,用不了多久就会融化。

郗子兰却靠得更近:“我不管,玄冰里好冷,好黑,我再也不要一个人……”

谢爻似乎习惯了她这样的任性,轻拍她后背,无可奈何道:“放心,从今往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冷嫣躺在不远处,后背贴着冰凉的地面,他们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在她耳边回旋着,忽而飘近,忽而飘远。

原来那就是谢爻钟爱的女子,她的声音像春日山谷里奔流的溪涧,没有一点卑怯,没有一丝阴霾,她想起小时候刚来到宗门时,师尊和其他长辈常对她说,你应当多笑笑,开朗一些。

她望着那个模糊但依然可见灵动娇俏的身影,原来那就是他们想让她变成的样子,也是她永远变不成的样子。

他们的声音很低,语调温柔,几乎是喁喁私语。

“阿爻哥哥,我想吃糖。”

“好。”

“我还要周游四海八荒。”

“我陪你。”

“有很多地方我都想去,有很多事我都想做。”

“好,我们有的是时间。”

漫长的,无垠的,应有尽有的时间,冷嫣想。

她真羡慕他们。

他们有无穷无尽的时间,有漫长的人生,而她,什么都不会有了。

风刃不但割着她的神魂,割着她的希望,割断了她的未来,也割着她十年来的回忆,割断了那些若有似无、懵懵懂懂,还未来得及懂得的情愫。

她生命里的所有色彩,随着她的生命一片片剥落,枯萎,露出底下真实又熟悉的灰色。

兜兜转转,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晦暗、污浊的雪夜,肮脏的雪在她身下融化,混合了腥臭的泥浆、牲畜腐臭的尸骸、血水和眼泪,她从泥淖中来,又回到了泥淖中。

原来她从始至终也没有离开过。

随着神魂一点点瓦解,她终于恍惚起来,渐渐分不清什么是噩梦,什么是比噩梦更可怕的真实。

“娘……”她无知无觉,喃喃地唤道,只是出自本能。尽管娘也不要她,可她受了委屈,受了苦楚,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唤着,只是为了减轻一些痛苦,获得一些慰藉,哪怕这慰藉是假的。

最后一刀落下的时候,她骤然清醒,看向不远处模糊的人影。

她忽然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遗憾和不甘,她才十七岁,她的生命才刚开始,她也想走遍四海八荒,想尝尽酸甜苦辣各种滋味。

她想活下去,哪怕在灰蒙蒙的天地中,像蝼蚁一样渺小卑贱地活着。

她还是想活下去。

然而她再也没有机会了。

“师尊,”她的嘴唇无声翕动着,一滴泪从滑落下来,流过她眼角的泪痣,“这条命,我还给你了。”

……

“这便是阿爻哥哥替我寻的……”郗子兰天真地向不远处一指,好奇地打量着那具与她有八.九成相似的躯壳,她没说出“躯壳”两字,羞于启齿。

谢爻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少女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结霜的岩石上,右手中还紧紧攥着什么。

她的双曈涣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死了。

她直直地望着窟顶,仿佛要透过重重的山岩看一眼苍穹。

郗子兰也注意到少女失了神采的双眼,她轻轻惊呼了一声,浑身僵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狰狞的死亡忽然攫去了她的声音。

随即她的眼前一暗。

“别看,”谢爻用手遮住师妹的眼睛,“抱歉,是我不好,没算好时辰,吓着你了。”

“她……死了么?”郗子兰像ru燕禁不住春寒,轻轻颤抖着。

“嗯。”谢爻瞥了一眼冷嫣。

她的腮边还挂着一滴泪,一淌下就冻成了冰,在夜明珠的光晕里微微闪烁着。

“她已死了。”谢爻收回视线,淡淡道。

她一直都是那么安静,连死都是悄无声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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