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看来是一件比爬树打鸟还要有意思多的事情。
原本家里还有点家具。后来值钱一点的东西都卖了钱。给阮固买书了。一年年的上学,家里越来越穷,仅有的几亩薄田也卖了,可是阮固神童之名越传越盛。父亲苍白的脸上也绽放出光彩来。
阮家世代农耕。没意外的话阮固也会做个勤快的农夫。
可是现在,打破士农工商阶层的唯一途径——科考,这一美好的前景在向他们招手。阮固曾经在半夜醒来后看见父亲摸着他的书本流眼泪。“我们老阮家要出个状元了。”半夜三更。父亲有时会在睡梦中这样说。
“那么阮叔高中状元了吗?”鹰悠羽问道。
“怎么可能”阮固苦笑道:“穷得连饭都吃不上,还说什么状元。”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阮固一天比一天长得高了。总是喊饿,可是家徒四壁,除了书什么都找不到。
“忍一忍,等固儿考上状元了,一切就都会变好的。”父亲把家里仅有的吃食节省下来给阮固,然后这样安慰饿的浑身无力的母亲。
“所以有一天,我学着书上的样子。做了个简单的陷阱,结果抓到了一只小哈巴狗。就和伙伴们煮来吃了。”那是阮固第一次用书中学到的知识来做成一件大事,那就是填饱肚子,那一刻阮固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于是更坚定了以后自己一定要高中的信念。
一定要高中,要当大官,要光宗耀祖,这是父亲的意念。
现在阮固自己也有了这样的意念,要高中,要用学到的知识来做大事,让所有的人都能填饱肚子。阮固是这样想的。
然而书本里面的知识到底是有限的,阮固可以从书里学得天文地理、农林牧渔,却没能学到一个常识,一个足以改变他一生命运的常识:普通人家是养不起哈巴狗的。
再之后,丢狗的城主小妾派人找了来,父亲跟衙门的人走了,他顶了本来判给阮固的罪名:盗窃。
“我的儿子将来是要考状元的,他不能成为罪人啊。”父亲这样哀求对方。衙役同情的看着他,没说什么。
罪犯当然不能科举,难道罪犯的儿子就可以科举吗?真是笑话。
失去了父亲,没过太久,母亲便死于劳累和饥饿。
阮固想去找份零工,但没有人愿意收个罪人之后当弟子;想做苦力,但是读书多年,又长期营养不良,阮固那肩不提的小身板,老板怕压死他还得赔丧葬费;能学着人家去当铺,可是没有一家当铺愿意收些市面上常见的书籍。
阮固真的很聪明,过目不忘、举一反三是他的优点。为了活下去,他很快的掌握了很多技能,诸如开锁、出千等等、易容化妆也略有涉猎,巧舌如簧更是天生的口才。
三年之后,父亲被放回家里,家里的境况反而比三年前还要好些,至少已经有了些值班的家当,那几亩卖掉的薄田,阮固也已经赎回来了。
父亲狠狠的将这些来路不明的物品砸在地上,伸手想撕田契,却狠不下手,最终将几张纸揉成一团,砸向阮固。
“你这不走正路的东西,我拼了命供你,是要你清清白白的做人,只有清白的人才能高中状元的,你……你……”父亲话说不到两句就倒地不起了。
阮固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父亲是被气死的吧。
高中状元,已经不可能了。
行骗偷窃,阮固总会想起父亲临死前扭曲的面容,阮固下不去手。
在县里小混混中挺出名的“神千”小固,最终饿晕在了去城外上坟的途中。
正文番外:执念(二)
阮固是饿晕的,但是睡觉也治不了饥饿,阮固肚子咕咕的叫着,又给饿醒了。
再睁眼时,一张黑黝黝的大脸出现在眼前。“你是个秀才吗?我们山寨抢来的东西太多,没人会算账,也不知道要怎么分钱,你来给我们当帐房吧。”
“我再也不会骗人偷东西了。”阮固淡淡的回道。
鹰祚关大怒道:“我们是山匪,只抢劫,不偷东西,别和那些不入流的小贼相提并论。”
“那就是大盗啊,比小贼还不如,很值得骄傲吗?”阮固虽然口干舌嗓,连话都有些说不出来,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的吐槽道。
“当然啦,大盗就是大侠嘛,大侠就是英雄,英雄是专门劫富济贫扶危助弱的,懂不懂你。”
阮固吐血,哪有这种解释:“当我傻啊,山匪都是shā • rén越货的,没听说还会劫富济贫?劫富济贫的英雄是戏文里虚构的,如果真有这种人,怎么我饿着肚子就没人管?”
“你饿着肚子吗?看你有手有脚,不做点正经事,还要人济?我只管那些济那些饿肚子吃不上饭的人。”
阮固再吐血,被一个山匪教育他要做正经事,他好冤啊。“我当年年纪小,没本事混生活的时候,也没见有人来济我。”
“那我当年不是还没开始劫富济贫嘛。烦死了,书生就是这得性,说起话来唠叨不停,一句话,你干不干。”
“不干。”
“好,一起回山寨吧。”鹰祚关痛快的答应着,把人往肩上一扛。就像托了条棉被一样轻松,大跨步的走着。
“喂,我说了我不干。”阮固气道,什么叫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这次见识了。
“哦。”
“我发过誓。再也不做违背良心的事了。”
“哦。”
“所以你死心吧。你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做山匪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