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西瓦娅走在最前面,一步三回头。
经历了两百多年风雨的村寨,一夜之间成为废墟。每个人心头都很沉重。
蓦然,一声婴儿的啼哭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艾西瓦娅侧耳细听,然后是拔腿就跑,迅速拐进另一条巷子。
李畋等人在艾西瓦娅身后猛追。巷口,空空荡荡。
孩子的哭声。
三个人面面相觑。
片刻之间,孩子的哭声顿然消失。突然变得很静,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怎么办?”阿月问。
李畋和高志华牧师交换了眼色,轻叹一声:“她大概不会离开这里了。我们走吧。”
阿月看看迷宫一样的巷子:“咱们,往哪走?”
“往这边走!”艾西瓦娅出现在另一个巷口,怀抱着一个婴儿。
三人紧走几步,赶上艾西瓦娅。阿月问:“你是不是不想离开这儿了?”
“不!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咱们桂家还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艾西瓦娅说。
“什……什么意思?”阿月不解。
“她说什么?”高志华牧师问。
“她说……我去哪儿她去哪儿,说我们桂家人还有男人有女人有孩子。她……什么意思?”阿月茫然。
李畋笑了笑:“傻瓜,走吧!”
高志华牧师却将眉头蹙成一团。
注一:塔克尔,泰戈尔家族的原姓,泰戈尔是它的英文变称。本意为“圣”,孟加拉人的尊称。
第二十四章罹难
太阳升起。
雨后的山间雾气氤氲。
石门坎,对门坡。两座新建的茅草屋比邻而居,中间有一道篱笆隔开。茅屋周边的坡地上,已经种上了各种青菜。
阿月在忙着给菜地浇水。
篱笆的另一边,肩背婴儿的艾西瓦娅在喂鸽子。
李畋看着阿月忙碌的身影:“阿月,现在有家了,高兴吗?”
阿月傻傻地笑。
“阿月,你过来!”高志华牧师招手。
阿月丢下手里的活计,乐颠颠地跑来,三五步之外站住。
高志华牧师手指篱笆:“阿月,篱笆那边是你的妻子和你的儿子。你能尽到一个丈夫和一个父亲的责任吗?”
阿月点头。
“说话!能,还是不能?”
“能!以主的名义起誓。”阿月的回答干脆利落。
“那好,你看好这道篱笆。这道篱笆只不过是一个提醒,提醒你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如果你心里没有另外一道篱笆,这东西,连只狗也挡不住!”
阿月急得满面通红,说话也结巴了:“牧……牧师,我……我阿月要过到篱笆那边,天……天打五雷轰!”
“有一种情况你可以过去—当你的妻子和儿子受到野兽和坏人威胁的时候,你要保证他们的安全。你能做到吗?”
“能!”
“好!我相信阿月是个好男人。阿月,好好治病,等你的病好了,我立马就让人来拆了这道篱笆。而且,在教堂给你们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
“牧师,我听您的。”阿月答应。
和阿月他们告别之后,李畋随高志华牧师走在返回教会的路上。
“牧师,这样对阿月是不公平的。你知道,以目前的医疗水平,麻风病是无法根治的。你给了阿月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希望,一个美梦。”
“有梦总比没梦要好。很多时候,人就是活在梦里。如果没有梦,人生就会少很多乐趣。既然我们无法改变艾西瓦娅要嫁给阿月的意志,就不如先给他们一个梦。李先生,你—有更好的办法?”
李畋无奈地笑了笑:“不,我没有。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牧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如果我早对部落里的人说我是塔克尔派来找他们的,那一场惨剧会不会避免?越想心里越不安宁。在某种程度上说,是我杀了那些人。”
“别想那么多了。也许,这一切都是主的意思。所有的毁灭都有毁灭的理由。只是上帝不说,我们不知道而已。愿他们的灵魂得到安息!阿门!”
“我也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明天就是清明节了,你不想和我一块去给柏格理牧师扫墓吗?”
“我后天走。柏格理牧师值得每一个中国人尊敬。”
1938年4月5日,清明节。那是个永远值得纪念的日子。那天的天气不好也不坏。虽然没有下雨,但天是阴的。
高志华牧师起了个大早,他在小院里踱了一会,便去敲李畋的门。
李畋开门,手里拿着一支派克笔和一个黑色硬皮本:“牧师早!”
“李先生早,你的笔记写得怎样了?”
“昨天晚上刚刚写完,这是一个太长太长的故事,差不多是一部长篇小说了。这些事我必须记录下来,你不是想知道整个故事吗?都在这里面了。”
“里面的故事都是泰戈尔先生对你讲的吗?”
“不全是,有些是先生讲的,有些是我自己寻访所得—这可都是珍贵的资料。历史永远比小说更精彩—小说来自于小说家的虚构,生杀予夺全部出自于小说家一人。而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