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盼你原谅我。血缘之亲,无法割断。
伊莲早产,是个男孩,极其孱弱。随后又诊断出先天性隔肌断裂,动了大手术,一直待在保温箱中。
接连刺激下,伊莲神志已有些不清,连家人都辨识不清。医生说解铃还需系铃人,这种心因性失忆,也许会在适当的刺激下醒来。
我只得给安安打电话,请她到医院来一趟。
那端她沉默片刻,还是说“好”。声音平静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放下电话,我狠狠地一拳捶在墙上。“好”,安安,我要你来看几乎杀了你的人,你只是说“好”……
方伊扬,你口口声声要呵护她一辈子,却无法阻止亲妹行凶,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你最爱的女人,真是无用呵。
安安如约来到医院,可还是于事无补。伊莲连她也认不得,只是叨念着一些旧事。后母情绪激动,言出莽撞。
我不忍安安受辱,又不忍在此时呵斥后母。只得站过来些暗示她出去。
安安轻轻一笑,神情冷淡又疏离,转身走了出去。
我目送她,心中绞痛,从此竟真成陌路吗?回首却瞥见伊莲眼中来不及收回的一丝得意,绝不似神志不清的病人。
是我眼花了吗?我心中认为不过是过于执拗、走了偏途的小妹,竟心机深沉若此?
心中便有了计较,派人暗中盯住病房。
卓凡要我给孩子起个名字。
“……逸夫,怎么样?”
“亦夫?又是一名伟丈夫。很好,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笑,“不,是闲逸的逸。只要孩子健康快乐就好,伟丈夫又有什么开心?”
卓凡一怔,又欣然赞同,“好,就叫逸夫。”
这时我接到电话,说安安再去探伊莲。便与卓凡一起火速赶往医院。
病房外空无一人,推门进去,只见伊莲坐在安安身上,双手扼住她脖颈。“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一切就要太平了……我的孩子安全了……”她眼睛充血,口中呢喃着。
卓凡冲上去拽开伊莲,我顺势抱起安安。她已快失去意识,“安安,你怎样?醒醒,安安!”
她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我欣喜,却忽略了她眼中的推拒,只听她低低地对着卓凡方向说,“请帮我联系律师。”
我派文森去作安安的辩护律师。
文森很为难,“老大……”
“尽你所能,文森。”我告诉他,“忘掉与我的关系,全力帮她。”
他叹口气,深深地望我一眼,“好吧,老大……如果你坚持这样做。”
文森果然守信,认真进行起诉前的调查和取证工作。我亦在家庭会议上表明立场,表明我希望方家不要过度干涉此事,特别要他们保证不得再以任何手段伤害安安。
老爷子和父亲很生气,却也不得不从我。从年轻时代便开始为之打拼的天翼,此次终于派上用场。又不免对长辈的态度失望,原来他们在意的,从来都只有财富权势而已。若今天我是个商场上扶不起来的阿斗,便是嫡亲金孙又怎样,照样为了家族利益要被牺牲掉。
突然想起中枪后安安说的话,“方家,只把你当挣钱机器。”她不爱说人是非,只此淡淡一句便收口,但已足见对家人冷漠态度的不满。呵,安安,你一向这么聪明剔透。饶我号称善于心理战的商场枭雄,很多时候还不如你一个不接触世事的小丫头。
开庭时间一日日临近,便有种要上死刑台的濒死感觉。
不管结果怎样,我,势必要失去她了。想到此总有椎心之痛。
开庭前一天,我约安安出来。
安安如期而至。脸上一点血色也无,与其雪白的羊毛套裙同一个颜色。大大的眼睛黑漆漆地望住我,却无表情。
我为她拉开车门,她略迟疑,低身坐了进去。
司机开车,车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打转。
车身轻微摇晃,我二人无话,思绪飞扬。一切仿佛又回到从前,我们初次见面的漆黑夜晚。
“我爱你,安安。”我轻声向她表白。
车厢中的昏暗,看不清她面部神情,“方伊扬,如此背景、时机,你以为示爱能解决任何事?”
“不能。”我说,“但我想让你知道。”
安安转头望向窗外,“我们缘分已尽,不如静静分开,免增烦忧。”额旁的鬓发轻颤,我知道她在哭泣。
便取出手帕递过去。车子猛然颠簸,忽觉软玉温香在怀。四目相对时,她的眸子明澄似水。
“安安……”我轻喊她的名字,慢慢俯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