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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戎王率军队退守通城后,??理国公也就让兵士们暂退回来,休养生息。
通城恰如其名一般,是通往北戎的咽喉要地,两边都是绝地。
这一处被北戎占了去,??只要守得住,??北戎就能获得背后北戎王庭的兵力补给。大周除非想个稳妥的法子一举拿下,否则在这里搞什么添油战术,??一次次攻城是没用的。
正因地理位置要紧,??这通城的城门和城楼俱是按照最高战事水准修。
当日若不是城里混入了北戎的奸细,??里应外合开了城门,以通城的军防硬件水平,??西宁郡王哪怕仓促应战,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如今且不说西北那边的胶着战局。
只说这第一场大胜传回京城,传回京城,??皇上当然龙颜大悦。
说起这事儿来,??理国公就忍不住要在心里骂人:西宁郡王真是该灵的不灵(守城守不住),不灵的瞎灵,闲来无事经常整修加固,??修的这通城真是固若金汤。
你说你要是没本事守,??你倒是别修的这么坚不可摧,连城墙都打磨的溜光水净,??爬都不好爬。
这下子好了,攻防换手,??这成了北戎的堡垒了。
这些年卫刃一直在皇上左右,皇上也常差他出门办事,但往往至多几个月就回来了,而且会由他亲自向皇上禀明结果,然后自己接赏。
这回只能通过折子来得到他的捷报,皇上还有些不习惯。
画眉公公便道:“卫将军不在京中,林院正可现就在宫里。”
他对外人还要端着皇帝英明的架子,??私下里不免对画眉公公得意道:“看朕教导的孩子果然没错。其实起初命他去北戎,??朕还担心他仗着自己武艺好,??要逞血勇,??非跟北戎王拼个你死我活。这下朕可是放心了,他不是什么死脑筋的孩子,居然能想出这种促狭的法子。”
画眉公公也罕见的脸上都是笑:“是陛下教导的好,卫将军才有此大功。”
“是大功,只可惜他不在跟前,朕没法如从前那般赏他。”
林如海是在书房等着见她——侄女特意提前递了信儿说有事与他商议,必不是家长里短。
此时已经入了五月份,刚过了端午,京中这两天热的燥人,林如海的书房里也早早放了冰盆。
林姜进门请安行礼,仍旧是先替林如海诊脉,然后嘱咐了些闲暇多走动,注意保养之类的话:“叔父日常总是伏案,人又常说五十肩,正是说这肩颈处到了年纪,极易出毛病的。”
皇上颔首:“很是。朕要想想怎么赏他们夫妻才好。”
就在这片举国上下欢腾,皇上厚赏之中,林姜回到了林家。
他早就命人备好了凉茶给侄女,此时林姜端起了喝了一口,茶香和苦涩更激的她神志清明起来。
“是,我担心的倒不是他在西北的情形,倒是这京城里烈火烹油似的场景。”打仗哪有一定赢不会输的。
大周是需要一场胜仗提气,卫刃这一仗也确实赢的漂亮,要说吓退北戎王还有外物之利的缘故,可他提刀上马一刀砍翻北戎王的悍勇副将,却是两军共见之举。
林如海闻言就活动了一下:“家里有你手把手教过按肩的嬷嬷,又有药物备着。”然后看向林姜,目光中都是关怀:“况且这些都是小事,我自个儿闲时注意休养即可。你回来要说的,想必才是要紧事。”
林姜在这样关切的目光中,只觉得心里又暖又酸,就低头道:“叔父,我很担心。”
林如海闻言颔首:“你不光是在担心卫刃的安危吧。”
林如海手里的扇子微微敲着手心:“我也留意了这件事,这背后,少不了西宁王府这些人家推波助澜。”
“他们战败回京,是戴罪之身,见卫刃如此风头,自然是不满。故意在这上头加一把火,想把他捧过了头摔下去。”
林姜点头:“除了这两府,只怕也有些有心之人在里头浑水摸鱼。”
消息传回来,朝廷振奋是自然的,但不过短短三四日,这股子热闹和吹捧却愈演愈烈,现在更是连‘卫先锋一人就能抵万军’的言辞都出来了,真是……“有些捧杀的意思在里头了。”
林如海之前未听过捧杀两个字,此时仔细一品,觉得这两个字绝妙。
他不免对着侄女点头道:“我还担心,你叫他的功绩声明蒙了眼睛,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所以我这回回家,也是来拜托叔父的。叔父在朝中同僚旧友众多,若有人传些夸张言辞,将他捧的什么似的,还请叔父替他分辨。”
林如海点头:“你放心,我已经在这么做了。”
不光回府请教叔父,林姜当日也拜托了周黎蘅此事。
但偏生人家说的都是好话,全然是夸奖,还不是骂人,就也不能明着堵人的嘴。若是再过些日子,这些话一传十,十传百,在民间都传开了,就如同沸水烧开一样,不好降温了。
而众人对他有这般期待,尤其是若是皇上对他期待过头,那到时候他的正常表现,反而就会变成一种失职和错漏。
一旦君心不满,想弹劾他的人自然就会跳出来。
卫刃这先锋将在此次大征的等级里,只能排到第三等,前面还有三位说了比他算的大将。
把他捧的跟什么似的,又把这些大将军们放在何处?
王大人才刚委婉表达了些意思,就有一位姓黄的御史跳出来,指摘王大人看不得少年才俊出头。
至于闺阁之中,她都没有小看,特意走了一趟齐阳长公主府,又走了襄王府、吴老夫人处等各地。
于是这两日,朝上的风气渐渐就变了。由德高望重的吏部尚书王老大人先站出来,开始狂踩刹车:说到底,卫刃也才二十岁的弱冠之年,太多的赞誉是受不起的。
而且他只是先锋将,不过是行阵前对垒冲锋之事,真正排兵布阵围困城池,决定大军进退的还有理国公府这位大提督和东西两路两支队伍的首领将军。
贾赦还叫了贾琏来,吩咐贾琏,不要爱惜银子,这就拿了钱出去街头巷尾宣传卫将军去,犹豫片刻,终是格外心疼道:“这钱我出。”
贾琏:……他是听凤姐儿说过的,这降温是人林家自己的意思。
只是他被打怕了,不敢直接跟老爹对顶,就转头告诉了贾母。
但让许多人吃惊的是,绍王府和林家却都很赞同王大人之意,只道卫刃年轻,于战场上只是新手,实当不得过誉。
消息传到贾家,贾赦还着急呢:他是真的想做好人好事,给卫刃宣传一下,也算是报答上回孙绍祖攀咬之时,妹夫和卫家迅速的回应了他,免了他食不下咽的煎熬。
可怎么吏部尚书就不让夸卫刃了呢。
林姜到了就全当不知道皇上叫她作甚,只是按着往日一般,给皇上诊脉。
自从战起,皇上年前歇的那半个月,又全都倒退回去了。再次进入了宵衣旰食阶段,每日是与六部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折子,见不完的大臣。偶尔还得像林姜索要些振奋精神,止劳累性头疼的药物。
林姜能做的,就是尽可能提供高质量的安眠药,让皇上在那有限的几个时辰里睡的好一些。
贾母闻言,立刻把贾赦叫过来骂了一顿,贾赦方才明白过来,然后又忍痛花同样的钱,出去宣传正确的思想。
这日吏部尚书在朝上发言过后,皇上将林姜叫到了明正宫。
只是为了皇上的食品安全,林姜从来不提议,皇上应该吃哪一道具体的菜,御膳房也依旧是把剩下的菜肴都做了来,如常奉上。
皇上看她划完自己的菜单子,接过来一看,颇为心痛,昨晚上他咳嗽了一阵子,果然今天辣子类的菜就无了。
而皇上放下单子后,就问她:“你这个太医,怎么只瞧别人,不看自己?”
待诊完脉后,林姜接过画眉公公递过来的膳食单子:这是自打皇上病后的新项目。
林姜要把上头不适合皇上吃的东西踢出去。
比如这几日皇上火气重,那易上火的辛辣刺激与羊肉发物等就要与他说拜拜了。
皇上也感慨,比起从前那几年,林姜在太医院再忙,也看起来优哉游哉的,现在的林姜,无端就让人觉得身上担着许多东西,笑容虽然依旧明亮,但总是带着一种别样的分量。
林姜听皇上这么说,忽然心里一酸。
所有亲戚的关心,她其实都能受得住。比如在林如海与黛玉跟前,她都依旧是掌的住一切的模样,与林如海商议起朝局来也头头是道。
林姜不免一愕。
皇上就转头问画眉公公:“她是不是比前年瘦了好些?”
画眉公公在边上猛点头,然后唏嘘道:“陛下慧眼如炬,只是想想卫将军在边关做先锋将,想来林院正自然是寝食不安。”
现如今,在面对皇上这样的温和,林姜才忽然觉得疲累与酸楚,她索性就借着这情绪直接道:“陛下,臣不但是担心他在边关出事,更担心他在这朝堂出事。”
“陛下圣明烛照,难道瞧不出那些人心里坏得很,嘴上夸得跟神仙下凡一样,心里却恨不得他从天上掉下来,还是脸先着地摔个头破血流那种。”
这比喻给皇上直接逗笑了。
而在太医院和卫家一众人跟前,她更是壁立千仞,是他们眼里的柱石。
在卫刃离开后,林姜才更真切的知道,他原来替自己担下了多少担子:之前他在京城的时候,哪怕是京营贪污案最紧绷的那段时日,林姜名下所有的庄院铺子,府里这家里人的安排,也从未让林姜操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