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她都要一手抓起来了。
原本让卫刃去,也不是让他一朝战事通神,排兵布阵,打垮北戎的。
林姜在皇上跟前,这样情绪外露还真是第一次,之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所来也巧,正是在这两日间,卫刃的折子也到了京城。
林姜既然开口了,就起身行了官礼,与皇上说明:“臣的一些小动作,在陛下眼里想必是一清二楚吧。臣怕这烈火烹油似的名声把他烧死,就求了叔父也求了绍王府,请他们帮着在朝上想想办法,别让他被人架到墙上去下不来。”
皇上也收了方才的笑:“朕真是少见你这样失态。”
“谣言猛于虎啊。”皇上敲了敲桌子;“这件事朕会留意的,原本朕派他去,就是让他做先锋奖挫掉北戎王的锐气。这件事他已经做的很好,朕都记着。”
而他也不辜负自己的国公封号,再有那位姓黄的御史阴阳怪气道:“卫大人真是太谦了,他可是一个照面,就把北戎王吓的望风而逃的人,怎么倒把功劳往旁人身上推。有卫将军在,想必西北平定指日可待,通城唾手可得。”
柳老将军就发飙了:“你说的这样简单,那你就去西北唾手如何?人家小卫也是拼了性命,在战场最前头直面北戎刀锋,让人把刀尖抵在鼻子上拼出来的功绩。”
“多少将士阵亡西北,叫你这么一说,既然是唾手可得,那将士们全都是白死?现在的将领都是蠢材才没夺回城池?”
他折子上的很恳切,说一应布兵围城,皆是理国公安排,领兵追敌收回两座城镇,则是两位将军分别带东西两路大军合围的结果。
并不贪图一点别人的功劳,表示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先锋将的本职,真正在把持这西北大局的还是柳提督等人。
就这折子一上,留守在京城的老理国公都觉得这孩子不错,可以处。
黄御史唾手可得地晕了过去。
说来,林姜还是很感谢黄御史跳出来这一回,舍己为人,替西北军分担了压力。
“如此看来,你倒是沙场遗珠。”
然后向皇上请命,这这位黄御史上前线去。
皇上点头允准。
理国公的作战作风可收可放,北戎不急,他更不急:比起谁的国力耗得起,北戎就算所有部落把帐篷都当了,也耗不起一年。
需知战争起时,乃是春末,当时西北这边的粮食还没收呢,正是所谓的青黄不接之时。
并不是以往秋收时分,北戎过来抢劫能盆满钵满:这回北戎故意春日出其不意攻城,固然打了西宁郡王一个措手不及丢盔弃甲,但也让北戎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
因在这场大胜之后,西北的战局就陷入了胶着状态。
不是输赢的问题,而是根本摸不着人。
北戎王在通城中固守,大周的军队在尝试两次攻城无果后,也就放弃了无畏的伤亡,而是跟西北军比起了耐力。
而少部分有特殊技能的将士,则被安排了在通城城外挖地道,建高台,准备各种击木礌石,战车牛马,给城内的北戎将士制造紧张恐怖氛围。
上兵伐谋,卫刃给皇上进上的私折里,也深以理国公举动为然。若是被北戎激的心浮气躁,非要强行攻城,说不得才损失惨痛。
故而林姜才越发感谢黄御史,以身试法刹住了流言。
他们抢来的通城中,余粮也不丰厚啊。虽说可以从北戎运送粮草到通城,但问题是,要是北戎粮草丰厚,他们也就不老惦记着抢劫了。
这样两军对峙下去,油尽灯枯的肯定是北戎。
大周军队这边,可是在自家的土地上,群众基础坚实。理国公为了减少耗损国家的钱粮,甚至已经开始安排士兵去帮当地的群众搞搞基础建设,顺便开始垦荒——反正大军数目多,大部分闲着也是闲着。
这会子就体现出挑事精的好处来了,有几个他这样的人,在朝上被皇上摁下去,就少了许多流言蜚语。
大军按兵不动,卫刃这个先锋将就闲了许多。
不然按照前段时间朝野上下沸沸腾腾,说的好像大军明日就能打到北戎王庭里,彻底剿灭北戎似的,如今这大军一旦陷入停滞,少不得就有闲言碎语出来了:什么战事不利啊,什么领导无能啊,什么畏战怕死啊。
无数历史证明,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有缘故的。
很多时候名将的战败,都不是输在对手身上,而是输在了朝廷的不信任,输在了自己人手上。
这日她回林家的时候,正巧遇上周黎蘅与黛玉也回来探望林如海。林姜一见二人就道:“可不是巧了吗?”
林如海坐在书案后笑道:“听说你到了,我就让人把蘅儿和玉儿都叫了过来,在书房里方便说话——可是卫刃又从西北传了新的家书回来?”
林姜对军情和朝政之事其实实属外行,她也深知术业有专攻的道理,也不自己在家琢磨,反正家里也没人管她,她经常坐上车就回林家来了。
他在军中除了跟着理国公等人学习排兵布阵,就是常给林姜写信。横竖他作为皇上心腹,常要有快马专门送他的奏报回去。
那一封折子也是送,加上家书也是送。
林姜就陆陆续续收到卫刃的不少信函。
她一一说来:“卫刃道,这几日总有北戎将士站在城头喝骂宣战,说什么,我们占了你大周的城,抢了你们的粮和人,若是有胆子是条汉子就过来攻城,给你们大周死了的百姓报仇雪恨啊。”
听了这些话,黛玉就先蹙眉,林如海教导过她,战事从来苦的是百姓。
如今听北戎人侵略了大周,屠杀了大周的子民,还叫嚣狂妄如此叫阵,心里就不痛快。
“叔父这是方便了我,省得我说两回话。”不然回了后院,她还会再跟黛玉说一遍的。
丫鬟们上了茶,就都退了出去。
林姜就道:“理国公稳扎稳打,就在通城外驻了营地,只每日在外行敲打建筑之事,并没有再攻城。果然,两个月下去,北戎先急了。”
林姜也是如此想:“可见理国公是抓住了北戎的痛脚和软肋。只是叔父,两个月大周军队毫无战绩,只怕朝中有些人又要叽叽咕咕,只怕还要劳烦叔父……”又转向周黎蘅:“和世子爷,于朝上能帮着说话的时候,说上两句。”
这不单是为了卫刃,其实更多是为了理国公。
毕竟卫刃只是前锋将,理国公才是统领全局的大将。
但一抬眼,却见父亲和夫君竟似乎同时松了口气。
黛玉何其聪敏,思绪一转也就明白了:是了,北戎急了,说明大周军做的是对的。
唯有自己的做法对了,伤到了敌人,他们才会跳脚。
林如海和周黎蘅都应下来。
周黎蘅更道:“陛下倒是赞过理国公此举的,说他不贪功冒进。”作为一个沉得住气的皇帝,他觉得大将稳重,不是件坏事。
林姜笑了笑:“是啊,好在陛下英明。”
他看似悠闲的搞基建,还给当地百姓开荒犁地,但心里承受的压力想必不为人知。若是在外真拖个一年半载,大军空耗粮饷,却毫无战事,朝中有些文臣必然要叭叭叭。
让理国公敢这么做的原因,其实卫刃也占了很大一部分:一来卫刃作为前锋将,刚来的时候就已经贡献了极为出彩耀目的一战,可以堵一堵旁人的嘴;二来就是卫刃是帝王心腹,可以跟皇上直接密折交流,能够把理国公的苦心转呈陛下。
有这两个条件,才让理国公安定下心思,就是按兵不动,一个‘稳’字耗的北戎哭爹喊娘。
那黛玉可都要急了,要是他们不会回嘴,黛玉都想帮着写檄文,让他们对着把北戎怼回去。
林姜想起这事儿来也笑眯眯。
“理国公原是不想理会北戎军的,他们越恼火,说明越是无能狂怒。咱们大周的将士就在外头欢快打铁继续筑瞭台就是了。”
平时她也觉得皇上是好皇帝,但到了战时,就发现一个沉得住气又信人用人的皇帝,多么重要。
这时候哪怕皇上催促一句话,理国公都不能这么稳当。
眼见说完了正事,黛玉倒是对北戎叫战的事很感兴趣,不由问道:“姐夫可写了之后如何?难道我大周军队就在城外任北戎辱骂不成?”
两方交战缠绵多年,那是好几个朝代以来的宿敌,两边将士里都有不少会对方官话的人,于是就出现了,北戎军在城头用大周的官话骂人,大周军在城下用北戎王朝的话人身攻击。
以上这些‘但凡你是个男人就开门’,是已经被卫刃美化了许多的言辞了。那当兵的骂起人来,可谓是口吐芬芳,骂的又刺激又难听,多方面进行人身攻击。
后来两边都骂累了,逐渐简化了起来。
“倒是东路军大将左将军,是个不肯白被骂一句的人。他从军中挑了个嗓门极其洪亮的士兵,就让他也去城下对骂去了。”
上面北戎军呼喝:“你们若是有胆子是条汉子,就过来攻城。”
下头大周的这位将士就喊回去:“你们若是个男人,有本事别做乌龟缩着就开门啊。”
北戎军:“你过来!”
大周军:“你开门!”
就这样车轱辘的话对骂了一个白天。落在周围不停搞基建的大周将士们耳朵里,就是噪音不绝于耳,提神醒脑,省的犯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