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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七十 这一场局(1 / 2)

风雪凝聚成一道冰寒剑气,褚长溪转身,向湮烬之走去。

江底业火寂灭,江上大雪,月色银白。

曾以为会葬身于此的修士们皆都立在原地,看着漫天风雪里走向黑衣邪魔的天神,周身清华剑光,眉睫覆雪,风华绝代。

圣洁高台,恨不得就地跪拜。

“神君要去杀了那魔头!”

他们欢呼,热泪盈眶,“神君要替苍生除害!”

容泽握剑的手指微紧,隔着茫茫簌簌的雪,看着他牵挂的人来了又走。

他张口说了什么,声音淹没在周遭人潮振奋声里。

神力催动的剑气,寒风卷江雪,像刀子一样刮在人的脸上。

视野内,一片白。

被困江上的修士们都在这股强大的威压下惊颤,风雪成剑,众生微如蝼蚁,他们心道:这就是上界天神的力量吗?

“神君能杀了那魔头吧?”

“不是能否,而是一定会!”

谁都知道白衣仙神此去是要杀了那黑衣邪魔。

湮烬之当然也知道。

他能感受到随着剑风直逼而来的强烈杀意,但他没有动,反而用力盯着风雪中的身影,生怕一眨眼,就再也寻不见了。

身后黑蛟的尾巴焦急地拍打水面:“帝君,他……此人是来杀你的。”

“我知道。”

“知道还……”

黑蛟疑惑不解的看向主人,杀气当头,它没有看到湮烬之有任何应对和抵挡的准备,只看到他唇角慢慢勾起。

“我就要亲眼见到他了。”湮烬之道。

他的长溪就要好好的来到他眼前了。

杀他?

那就必须要现身,必须来到他身边,才能杀啊。这世间再没有哪一刻,比此刻还让人期待。

身后人声鼎沸,系统看向褚长溪周身剑气随他步伐掠过江面,天地崩裂,风云变色………是真真切切的杀意。

“溪溪……”系统知道在此时出声不妥,但忍不住问,“你真要杀了他?”

褚长溪边走边道:“帝君神识在他身上,却反被压制,只有杀了他,帝君真神才能苏醒。”

褚长溪离开下界时,帝君真魂也去了下界,他回到上界,帝君却没能回来。褚长溪猜测是受湮烬之影响,后来见到心魂灯灯芯一分为二,一强一弱,如今见湮烬之身怀帝君神力,便是证实。

“可是……杀了他……他就消失……”

湮烬之是帝君一缕神识所化,心魔载生。可以说是帝君的心魔生成,杀了心魔,帝君固然能苏醒,但是……但是……湮烬之也会不存在了吧?

系统化出身形,甚至变幻出成年男子身量,跟在褚长溪身边,几乎想要拦住他去路。

但它到底不敢拦。

“溪溪,湮烬之这一百年其实做的……做的已经很好了,除了今日这一件事,他从未再为非作恶,还为你创下千百年来难得的沧华盛世,他……他这一次,只不过想见你罢了,就是想见你一面才会……”

系统也不想可怜湮烬之,可是这一百年湮烬之是怎么过来的,别人不清楚,系统却是想一想就能体会。

他有多爱褚长溪,就活的有多苦,有多惨!

系统甚至觉得,是不是湮烬之根本就撑不下去了,才会做下如此疯魔之事。

他逆转时空。

他拿世间所有人性命为之作赌。

是撑了一百年,撑不下去了吧。

“溪溪,有没有别的法子了?”

褚长溪抬眼看去,湮烬之身罩黑袍,浸在一团黑雾中,隔着风雪,视野不清。

但远远就能感受他浑身透露着浓郁血腥气,袖间隐约显现的森白带血的指骨,整个人如同浸在血水里的骨架,几乎没人样。

“他以自己为阵眼,”褚长溪冷漠说,“也并没有想我放过他。”

是啊。

系统就是不明白这一点,他若只想逼宿主现身,那他成功了,为何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湮烬之到底在想什么?

糟了!系统猛然意识到:“溪溪,湮烬之也是任务对象啊!他的那条线……他若消失了,那任务还能算成功吗?!!!”

剑气逼近,杀意临头。黑蛟被剑风刮的皮肉刺疼。

“天神惩戒,上界论处。即便要罪罚,也不必不明不白死在此处。”

随着主人神识的觉醒,连带黑蛟也恢复了一些神智,对他们的来历有了一份感知,“主人,你可以告诉他……你是……”

“我是谁,”湮烬之缓缓道,“也改变不了我曾经对他犯下的诸多罪孽。”

他做过那么多伤害褚长溪的事,当一切真相摆在眼前,这世上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自己啊。

没人能懂。

他爱的人也不会懂。

湮烬之视线一动不动凝视那道白衣身影。

就站在原地,静静地等。

指骨看似漫不经心摩挲垂落的袖摆,实则他紧张极了,随着白衣身影逐渐清晰,唇边的笑意越勾越深。

他等的人终于来了。

衣袍掠过雪地沙沙,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心跳声如闷雷滚滚隆隆。

而后,一阵大风卷过,风吹雪散,月色清辉漫落下来,衬来人雪衣墨发彻底明朗。

来人停在几步之外,抬眼看过来。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整片风雪在湮烬之眼中都静止了。

那一眼,让他心口像被刀刮,一刀一刀,一下一下的痛,酸楚,又欢喜。

“长溪……”

他不知自己有多狼狈,心尖无可抑制地颤抖,三步并作两步,朝来人走去,什么也顾不及。

走到近前又无措地停下。

眼里藏着几分怯意。

湮烬之太久没见他,真的太久。他目光痴痴地落在来人身上,每一分眉眼都细细隽刻,与梦境中身影无数次重合。

来人眉目发间都落了雪,一身冰冷杀意,锋芒冷冽,足以让任何人心生惧意,望而却步。湮烬之却看着他笑。

浓郁血红的眼,悬着泪。

眼尾也通红。

伸手,雪花穿过指骨,凝出一把伞,撑在来人头顶,隔开风雪,湮烬之眸光颤动,喘息都克制,压抑汹涌的情绪。

像是他们之间从没有过恩怨,没有这千百年的罪孽。

像是故人久别重逢。

他轻声说,“长溪,你来了。”小心翼翼问,“这百年,你可好?”

血水从握住伞柄的指骨落。

滴答,滴答。

将雪与月色都映红。

褚长溪看见他双手皮肉都没了,只剩白骨,看着更加血猩煞气,帽檐阴影下瘦削苍白的脸一点一点显露出来,如同地狱里淌过血水出来。

明明如此凶神恶煞的模样,却小心翼翼试探着靠近,一身血水浸透的衣衫,湿漉漉的,像被人抛弃的恶犬,候了一夜雨雪。

他就那么明目张胆细细看着褚长溪,视线一遍又一遍巡过全身,看这百年分别,他可安好。

只有他好,什么都不在乎。

褚长溪一身华光归来。

湮烬之也不问。

伞下衣袍,回风落雪,额间水蓝色的神印,清华高万丈,比之剑尊更加遥不可及。

衣摆被风卷起。

也卷起一地的雪沫。斜斜从他们眼前飞过。

褚长溪碎雪里眼眸看他,整片江河底下的血海浮沉,云雾,孤山,都显出沉寂又飘渺。

极浅的目光平静落湮烬之脸上,不言语。

湮烬之咽下满口的血气,不退缩与他对视,满眼深情表白:“我好想你。”

“很想。”

“很想………”

褚长溪死的时候,他发了疯的想要复活他,上天入地,穷尽所有,他一直认定他们还能再见。

后来在往生河里,感知神明,天道。

他便以为他们再无相见之日。

那时春秋日月,山河草木,看哪里都是褚长溪的影子,醉时梦少,除了为护这世间众生的时间,他余下的生命,都在想他。

他常常一想一整个四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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