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春和本不打算去,结果安然颠儿颠儿地来了,"姑娘带上我,我也想出去玩。
她手比划着往下砍,"有本丫鬟在,再有无赖地痞敢打扰姑娘,哼,来一个,我咔嚓,剁一个!来两个,我咔嚓咔嚓,剁一双!"
得,那走吧。
京西大营,烈日炎炎下号角齐鸣,数百名兵勇手持长戈,把黄土夯实的演练场踩得一晨土扬起老高。
许清灰头十脸从场边绕过寸来,就像从十里挖出来的陶俑。
呸呸几声吐出嘴里的土,他从怀中掏出快信,"河东消息。"
谢景明一生戎装,也是满脸的细尘,眼睛却依旧很明亮,待看了信,眸子却暗了下来。
沉吟良久,信都捏皱了,"吩咐.….."
许清竖起耳朵,然而耳朵都竖僵了,也没听见郎主下面的话。
"让河东.
许清点点头,爷,我认真听着呢。
又是没了下文。
许清望天,一向杀伐果敢的郎主怎么了?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大姑娘上轿也没你这样难!
谢景明深深吸了口气,似是下了一个非常难的决定,"策反顾庭云,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他脱离河东王家,投靠并州老曹。在此期间,他所有寄到国公府的信,都先交到我这里。''
这个顾庭云颇有本领,不到一年的功夫,从王家一众幕僚中脱颖而出,颇受王经略史器重,已开始准备接女儿去丰州了。
他和太子必有一战,王家是太子死忠,若铲除王家,顾庭云必定会受牵连,他不想因此与顾春和生嫌隙。
更不能让她从身边溜走!
再等等,等顾庭云想通了,愿意来他这里的时候,他再安排她父女相见。
想了想,谢景明又着重叮嘱一句,"务必保证顾庭云的安全,务必。"
""得令!"
"收拾东西,回城。"
"得.埃,还有两个营地没操练,这就走?"
谢景明似笑非笑瞅他一眼,"你留下是一样的,毕竟安西铁骑出身,这等小场面难不住你,对吧?"
啪啪啪,许清再次在心里把自己的脸扇肿了。
于是等国公府的姑娘们准备游金明池那天,舅老爷神奇地回府了,而且也不待人邀请,非常自然地,跟着一众人去了金明池。
柴元娘笑而不语,眼角余光瞥见最后的谢景明,嘴角的笑微微一僵。
顾春和缀在她们几个最后面,努力忽略身旁那人的气息,安然那丫头,一见谢景明来了,吐吐舌头,立马跑得没影儿。
真是有眼色的好丫鬟!
风从他那边吹过来,一阵阵清香沁人的气息萦绕鼻尖,分辨不出来是什么香,乍一闻有点点的苦味,很快又是清新的酸,就像刚刚切开的柑橘,又泛着绵长深沉的木香味。
金明池的人很多,各色花香、甜香、脂粉香混杂,他身上的味道却始终没有被侵染。
顾春和的脚步慢了,她太奇怪了,为什么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喜好何种熏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府里有人悄悄传,他要和柴大姑娘定亲。为此安然还痛骂了几个嚼舌头的婆子,直接扭到田氏跟前,把人打了一顿板子,发卖出府。
顾春和只觉得欲盖弥彰。
无所谓了,反正爹爹就要接她来了,从此国公府的是是非非都与她无关。
如是想着,她又笑了起来。
"想去宝津楼看看吗?"不知何时谢景明与她并肩而行了。
宝津楼在南岸,是官家和嫔妃们宴息的地方,守卫森严,寻常人不得入内。
当然,他不是寻常人。
顾春和不想沾这个便宜,"还是跟着大家一起逛的好,这里人太多,走散了就找不到人了。"
谢景明又道∶"去西岸,那里人少,还可以钓鱼,你会钓鱼吗?"
顾春和摇摇头。
"无妨,池子里的鱼可傻了,有饵就上钩,一钓一个准。''
顾春和看他的目光有点复杂,竟含着丝丝的羞恼。
谢景明一怔,忙补充,"还有捞鱼的,给一个厚纸做的巴掌大的小网子,十文钱一次,只要网子不破,可以一直捞。那池子很小,鱼只能在里头打转,网子也很结实,我试过…….
顾春和把头扭向一边。
谢景明摸摸鼻子,终于闭上了嘴,暗恨许清不已。
近墨者黑,定是被那话痨传染了!
演练场,许清站在漫天沙尘中声嘶力竭,")中哪!杀啊啊……阿傅!"
惊天动地,眼泪都打出来了。
许清吸吸鼻子,眼泪汪汪,又是一连串的喷嚏。
谁骂我?阿嚏!
"十七叔!"谢元祐啪地收起折扇,"真是稀奇,你不是最讨厌人多的地方吗?今儿怎么有兴致来金明池了!"
谢景明笑了下∶"我不能来吗?"
气不顺?谢元祐诧异,他们两个面和心不和,可十七叔从没当众给他下不来台,这是被谁气着了?
"能来,当然能。"他呵呵笑着,目光向他周围的人扫去。
柴桂首先与他见礼,谢元祐上下打量一番,赞叹道;"高大威猛,英气勃勃,不愧是将门之后,川渝的平安富庶,柴门一家功不可没。"
柴桂假装听不懂他的暗示,随意敷衍两句,默然立在谢景明旁边。
谢元祐又看向其他人,"这几位是国公府的姑娘吧,若论十七叔的关系,我也算是你们的表兄了。"
顾春和隐在后面,深深低着头,饶是如此,谢元祐还是一眼瞧见了她。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或者说,他忘了掩饰。
谢景明站到顾春和身边,低声说∶"抬起头。"
顾春和一证。
他垂眸,"我在,你怕什么?"
对啊,她又没做错事,为什么一副认错的样子?
顾春和紧张得手心攥出了汗,可还是抬起了头,大大方方笑了笑。
啪嗒,谢元祐的扇子掉在地上。
谢景明冷冷哼了声,让你抬头,你笑什么笑!
谢元祐索性不要扇子了,从随从挥挥手,鞠球已落入手中,"我们在玩晾鞠,难得十七叔有空,一起来吧?"
叫上门的战书,岂有不应之理?
便寻了一处空地,谢元祐道∶"我们这队人齐了,十七叔那边还差几个,不如就近从禁卫军里挑几个出来。"
虽说时下蹴鞠风行,但陪谢元祐玩的都是专司蹴鞠的高手,禁卫军忙着操练巡逻,蹴鞠就是平时没事放松放松,哪能和太子的人比?
谢景明却同意了,也没怎么挑选,随手指了几个人出来,"不必紧张,玩玩而已,平时怎么踢,现在就怎么踢。"
这漫不经心的态度!谢元祐不乐意了,"既然十七叔有兴致,咱们就好好玩一场,来,我添个彩头,谁赢了,我那块田黄就归谁。"
众人不由一阵倒吸气,田黄比黄金都贵,太子手里的肯定更是极品中的极品!
谢景明淡淡道∶"既如此,我也来个彩头,西域汗血宝马。"
人们张口结舌,俨然明白,这俩人斗上气啦。
这彩头实在太诱人,太子的队伍忍不住摩拳擦掌,眼放绿光。
反倒是谢景明的队有些士气低落。
谢景明笑道∶"还没开始,最后结果谁也不好说,彩头归彩头,能和蹴鞠高手过招,本身就是极其难得的事。你们放开了踢,这种机会不会有第二次了。"
禁卫军的一听,没错,对方是大周朝最擅长踢晾鞠的,输了很正常,说出去也不丢人,可进—球就值得吹牛一辈子!
很快情绪高涨起来。
谢景明笑笑,脱下半臂罩衣递给顾春和,"今天没带长随,帮我拿一下。"
顾春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谢景明直接扔她怀里。
柴元娘眼神微闪,嫣然一笑∶"不如我们也来xià • zhù,红队是太子,黑队是王爷,各自拿出彩头押注,看谁运气最好。顾妹妹,你押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