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感伤,两人都住了嘴。
许清看看条案上的壶漏,起身告辞:“明儿个启程,我得再各处巡查一遍,走了。”
韩栋一直送到门外,“我预备下好酒,等你们得胜归来。”
许清哈哈大笑,“好好,咱们哥几个天南海北,可有七八年没聚过了,到时都到我家,不醉不归!”
他是禁卫军统领,常伴圣驾,弟弟许远去了山东,一直监视柴家水兵的动向。韩栋在临安,文彦博虽然挂着龙图阁学士的头衔,人整天在外跑,更是难得见面。
还有老曹,从燕山到河西再到成都,年前刚调回京城,听说又要开拔闽中——应是官家不放心太子,让老曹暗中照应。
夜市的喧嚣逐渐远去,许清望着悠远沉静的夜空,几分笑意浮上眼角。讨伐柴家军的差事没有两年完不成,他随侍太子左右,这期间自然回不去京城。
嘿嘿,终于从刷马厩的恐惧中逃脱喽!
至和十七年夏,大周正式出兵,泉州水兵一路北上,连同山东边防军,对柴家水兵呈包围之势。
几场硬仗下来,来年春天时,柴家军明显处于劣势了,按谢景明的分析,至多再有半年,就可彻底消去这个隐患。
顾春和看着舆图说:“我要是柴家,早离开胶州湾另寻无主的岛屿,自立为王了。这些年他们死活不肯走,我看就是打算有朝一日重新攻回京城,继续大周皇帝的美梦。”
谢景明笑道:“执念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柴家两百多年世家荣誉,刻在骨子里的高傲,也不容许他们做‘蛮夷’。”
他收起舆图,“老大的亲事该定了,等人回来你就给他操持。”
“我也正有此意。”顾春和轻轻叹了声,眼中闪着泪光,“借着喜事给父亲冲一冲,这几天越发不好了,三天两头往我娘墓地上跑,总说看见我娘了,要找我娘去……听得我那个心酸。”
“生老病死,最是无可奈何的事。”谢景明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看看咱们,一转眼,孩子们都要成亲了,时间过得可真快,想想过几年我就要当祖父,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顾春和抬头看他,窗外树影轻摇,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照进来,他站在满地碎金中,温和浅笑,眼中盛满了万千星光。
“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你头发花白的样子,”她说,“若真老了,那也定是世上最优雅,最英俊,最迷人的老头儿。”
笑纹便从谢景明的嘴角荡漾开去,逐渐发展到最大,一把抱起顾春和,“假如你在认识我之前,被别人娶了,我也一定要把你抢回来!”
顾春和咯咯直笑,叫他放手,“哪有那么多假如?快放我下来,叫人看见了笑话。”
“谁敢笑?又有谁敢看?”
春燕从门外探出半个脑袋,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那个……启禀娘娘,文夫人求见。”
“哎呀,小满来了。”顾春和使劲拍拍谢景明的肩膀,示意他放手。
谢景明松开手,轻轻哼了声。
“别不高兴,这可是为了你那宝贝儿子。”顾春和回身一笑,“一个闷葫芦,一个不开窍,这层窗户纸就是捅不破,我们当娘的都替他们着急。”
清风拂过树梢,一朵花儿悄然在枝头开放。
谢景明笑笑,看来,当祖父的日子真的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