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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为不是“说相

声”的,是“唱相声”的。

张寿臣先生在台上演,见侯宝林来了,故意在相声的词儿中加上几句:

“相声是靠说逗大家乐的,不是靠唱,我从小学的是说相声,您要让我合辙押

韵地唱一段,我还真不会。相声里没有唱出哏来的,哪位老师这么教过……”侯先

生在底下,知道话是冲自己来的,不言不语,但不是听之任之。

侯先生我行我素,不断完善他在艺术上的追求,名气一天比一天大,相声演得

也一天比一天精。

又一次,侯先生和张寿臣先生碰在了一起,侯宝林尽弟子之义,该沏茶沏茶,

该伺候伺候,看到张先生气很顺,便客气地问张先生:“你说相声里没有合辙押韵

唱出唱来的,那您常使的《十八愁》、《丑妞出阁),那……”张先生记起了那次,

也觉得当时有点说“气头儿话”,见晚生如此真诚,他马上当着众人道:“爷们儿,

提的对。‘相声只能说,不能唱’,这说法我收回。什么是相声?说、学、逗、唱

嘛!”这一段时间里,张先生大概听说了不少,他对侯宝林的相声认识有了升华。

师爷和我提起这事,不无激动地说:“对的,你就得坚持,不能人家说你点儿

什么马上就哆嗦,琢磨琢磨怎么回事。我要是全听老人的,相声就新不了,就没今

天。40年代刘宝全、白云鹏先生的大鼓一直是‘大轴戏’,是我侯宝林的相声改

了这个规矩,相声攒底,打我这儿兴的!”后来,史学家告诉我,从天津留下的海

报资料中,曾查出过30年代也有相声攒底的报纸,也可能侯老不知道。但侯宝林

的相声,以他卓绝的艺术创造使之耳目一新,为曲艺中的相声增光、添色,有了空

前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承认的。

他演一辈子相声,追求创新一辈子。

我手头有侯先生给张杰尧先生捧哏的三段相声录音。

师爷告诉我,这是50年代,党号召百花齐放,挖掘传统,他专门请来了落魄

的张杰尧师爷进京录下来的珍贵资料,其中有《关公战秦琼》。这段脍炙人口的段

子,经过侯师爷的加工,简洁精炼,炉火纯青,已经把一个在过去撂地摊上大家都

说的段子,雕琢成一个璀璨的艺术明珠。

侯先生说:“这是个好段子,但是咱们说出来得和别人不一样。旧社会的相声

那么多,鱼龙混杂,要是各个都是精品,相声艺人的地位就不会那么低下,我也不

张罗去演话剧去了。”侯师爷40年代演话剧的事,我知道。他在《关于相声问题

》一文中这样写到:

我演话剧的时候,有一次在文燕阁的门口,碰见我的一个同行。

他问我:“你在哪儿?”我说:“在演话剧。”他说:“你那么好的相声不说?”

“相声怎么说呀?我们是靠艺术吃饭。我们不偷谁,也不抢谁,就是看不起我们,

连我们相声演员自个儿在台上都说:‘我们就是您驾前的欢喜虫,您喜欢养个鸟儿

呀,养个巴狗儿呀,我们也是一样。’……”我跟他说:“我为什么干这个呢?我

不能找个别的行当吃饭吗?”我说:

“要干不下去,我再回来,我还说相声,但再不说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一定把

相声搞进艺术圈!”字里行间,可见师爷侯宝林对高雅艺术执着追求的拳拳之心,

而且是从40年代,也就是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开始的。他不满旧相声艺人哀鸣般的

自供,更不愿意死守旧相声艺人的陈规,他革新、创造,树一代相声新风。

尤其是解放以后,他如鱼得水,立起了改革相声这杆大旗,连赵树理、老舍、

吴晓铃等著名的学者都在为侯先生提倡的新相声助威。

“我什么朋友都交,也可以说三教九流、市民百姓。但是,比起有些相声演员

来,我比他们多交了大学者的朋友,这是我们应该做到的,但是他们没做到,有了

大学者为朋友,相声就会有新东西,这是我的一条经验……”师爷在什么境况下说

的这句话,我记不住了,但他说的内容,我一辈子忘不了。

堪称大家的幽默

“幽默”是外来的词,但这是我们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的玩艺儿。从它有的那

天起,就有了雅俗之分的存在。《红楼梦》中薛蟠的酒令,《济公传》里的“草庐

闭户演字”谐音成“屁股眼子”全是在下三路,即低俗之类。侯先生对这些低俗的

幽默了解得非常之多,但他不为所染,毕生追求有品位的幽默。

《醉酒》的相声小段家喻户晓,起源于欧洲的一则笑话。著名指挥家李德伦先

生讲是他说给侯宝林听的,侯先生妙手回春,点石成金,一则小笑话,演成了中国

相声的经典之作。以后李德伦先生也和其他相声演员讲过别的笑话。他在俄国,人

家早上问他“Доброеутро”(早安)时,他以为问他叫什么名字呢,就

回答“李德伦”,而几次发现错误之后,他主动说“Доброеутро”时,

俄国人就回答“李德伦”。这个笑话讲完了,侯三公子跃文也演变成了“Howareyou-

猴哈腰-侯跃文”一个小段。两相比较,就有天野之分了。

1982年,新中国的曲艺团体第一次来到了香港。侯先生的到来在这个小岛上

刮起了“侯旋风”。三十多年的隔离,相声大师侯先生的身上有一层神秘的光环,

他每天都在记者、闪光灯、各种问题提问的包围之中。

记者招待会上,一位西方记者问他:“侯先生,你说的是普通话,可香港主要

讲的是广东话,你说的他们听得懂吗?听不懂会有人来听您的相声吗?”侯先生不

假思索答出一句:“凡是来的都听得懂,凡是听不懂的都不会来。”次日,《香港

日报》耸人听闻地登出大字标题《侯宝林说两个“凡是”》。

又有记者问侯先生:“我们怎么用英文解释相声?”侯先生说:“有声的漫画。”

那记者穷追不舍:“那怎么解释漫画呢?”“无声的相声。”侯老把球踢给记者,

让他没事自个儿琢磨去。

侯先生在说《打针》这个相声时,把má • zuì药“普鲁卡因”准确地用英语发音,

有人问:“您会英……”,侯先生说:“甭管我会不会,我绝不会把‘澳大利亚’

说成‘饿的利亚’!”这就是品位的追求和体现,多少相声艺人缺的就是这一点呀!

我和侯先生聊天,经常会发现他有一股永远不消的自信。这种自信里,有他对

社会的理解,对人生的体验,对艺术的认识。这种自信有一股威严,有一股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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