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把自己搭进去了。
最可怕的是,那少年抬起头,一张脸竟同云谏长得有那么五六分相似。
将夜抱臂站着,悻悻道:“师尊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呃……”云谏睨那少年一眼,冷声道:“我不是你爹。”
少年急了,指着自己的脸,摆出最客观的证据:“爹!你虽然不认我这个儿子,但我肯定是要认你这个爹的!”
见云谏不搭理他,他膝行到将夜面前,可怜巴巴着说:“娘!你看爹他怎么就不认我呢?”
将夜吓了一跳,立马蹦开,躲到师尊身后:“谁是你娘了?我是个男的,哪能生出你这么个智障儿子?”
少年委屈死了,忽然扑过来,还以为他要干嘛,却在靠近云谏耳边的时候,神色一凛,匆忙说了句话:“爹,你相信我,梦境之外我没办法见你,比翼鸟送我进来,是有事和你说。”
少年声音很小,附在两人耳边。
将夜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刻演了起来,挤兑出一脸阖家团圆的喜悦,一手揽过少年的肩,一手扣住师尊的腰,三人距离极近。
“儿呀!你爹不是不想认你,他也想你啊!”将夜的浮夸嚎啕一出嗓,又倏然调转语气,龇牙咧嘴对少年道:“你最好真有事。”
少年瑟缩了一下,就像是本能怕将夜似的,低声道:“这里虽有比翼鸟的梦境遮掩,但瞒不了多久,我长话短说。”
云谏先开口问道:“比翼鸟是被囚困在苍梧城神脉中的是吗?”
少年点头:“神脉本身并不能散发灵气,所有对凡人的馈赠都来源于神脉的内核,也就是比翼鸟本身,比翼鸟是九天之上的神祇,体内氤氲的都是数万年积攒的灵气,修士从神脉中获取力量等同于在源源不断吸比翼鸟的血,啃它的肉。”
云谏并不意外,他好似早就猜到了一般,但还是不由皱眉。
相比之下,将夜就比较震撼,他好像听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少年说:“比翼鸟的爱侣已经死了,它也快死了,为了强行给它续命,好继续发挥作用,散发灵气,那些修士竟想到了献祭之法。”
从十年前开始,比翼鸟早就油尽灯枯了,可苍梧城作为下界最有头面的城池,都是因为盘踞着一条令整个修仙界艳羡不已的神脉,君家主不可能任由神脉枯萎。
于是,他想到了献祭之法。
每隔一段时间,就送一批人进去,用他们的骨血维持神脉的正常运转。
最早的那一批,也是实验性质的,就是君桐的生母。
君家主发现活人献祭确实能延缓神脉枯萎的速度,但君桐的生母毕竟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凡人,她的献祭很快就不起作用了。
君家主只能诓骗有修为的修士,以神脉宝藏和机缘为诱饵,引得那些贪婪的修士一批又一批自愿将自己送进深渊,尸骨无存……
将夜细思恐极。
他那便宜舅舅的目标难道不是师尊,而是诓骗一批修士,以抓捕妖邪为借口,替他去献祭神脉,然后再把锅甩给同师尊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些妖邪?
将夜问:“所以他们的目标不是师尊?”
“这我不知。”少年皱眉道:“但这些年,献祭越来越没用了,每次都维系不了太久,他们或许需要一个修为更加强悍的人一次性填补这个漏缺。”
不等将夜问,少年又冷笑一声说:“但他们太蠢了,竟把主意打到我爹身上!哼!愚蠢的凡人!”
将夜摸了摸鼻子:“我也是凡人……”
少年直接道:“你不是人。”
将夜:“……”
总觉得他在骂人,但是没有证据。
聊到这儿,云谏忽然问道:“每一条神脉是不是都囚禁了一个神祇?”
“不全是吧……”少年摇摇头,而后撩开自己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皮肤下似有什么细长的墨绿藤蔓,他说:“至少我不是。”
一看到藤蔓,将夜本能浑身紧绷,挡在师尊身前,他不会忘记藤蔓变成师尊的模样陷害师尊,更不会忘记在彤岫村的时候,那些藤蔓在师尊腰子上戳了一个大窟窿。
将夜狠狠瞪着少年,警铃大作:“你和那些妖邪是什么关系?”
少年被诘问,有些委屈,又歉疚:“那不是我本意,我在外面也控制不住自己,本来那些藤蔓只是依附我生长出来的,后来渐渐侵入我身体里,我就常常混沌难醒,陷入弥彰,等我再醒来,很多我不想做的事就都……做了。”
云谏:“你是彤岫村的那条神脉。”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少年也坦诚点头:“彤岫村的神脉原本没有囚困神祇,它坐落在一个村子,而非修仙氏族,就可想而知了,没人在意的……只是有一天……”
一千年前,云谏常居彤岫村的时候,那条神脉就在了,却与普通山脉没什么区别,丝毫显现不出灵性。
那条神脉是受了云谏的一滴血,才生出灵智,也就成了如今眼前的这个少年。
他说:“承了您一滴血,我才获得生命,我身躯里流淌的是您的血脉,自然该喊您一声「爹」!”
云谏在意的根本不是神脉化灵的过程,他喊他爹,但他又没打算认这个儿子。
只是……究竟是什么样的血脉,才能让一座山脉化出灵智?
一个大乘期的修士自然不可能,即便他活了千年。
就在这时,房门又被敲响了。
少年急道:“不能让这个梦境世界的人知道我的存在,否则我会直接被驱赶出梦。”而后便匆匆躲进曳地床幔后。
将夜见他藏好了,才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中年男人看穿着打扮应当是府内的管家,他笑着对将夜说:“姑爷,老夫人有请。”
将夜回头看了一眼云谏,云谏说:“你去吧,比翼鸟织的梦不会有什么危险。”
将夜点点头,阖上门就出去了。
门内,少年从锦绣纱幔后探出头,便见云谏望着他,问道:“一千年前,发生在彤岫村的事,你知道多少?”
“我……我都知道……”
少年看着云谏,那双与云谏有个几分相似的桃眸忽然露出哀悯的情绪。
……
将夜一出房门,发现自己身上的喜服都被换掉了,这穿着打扮看起来真就像是一个有钱人家的赘婿。
管家开口:“姑爷,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将夜神色一凛,难不成这个NPC是来派发任务的?
他点头示意管家说。
管家:“姑爷刚刚在房间内同谁说话呢?”
将夜有些紧张,怕他发现便宜儿子,只能佯装淡定,轻咳一声说:“自然是我夫人。”
他这话一说,管家脸色顿时难看至极,跟活见鬼了一样,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道:“可是……您夫人不在啊!”
“这么不在?他刚刚不是好端端站在房间内吗?”
“姑爷!您夫人他已经过世十年了啊!”
良久的沉默。
“呃……”这难道是个鬼怪异志剧本?他娶的是鬼新娘?
将夜愣了下,蓦地想起,管家刚刚来敲门的时候,对自己客客气气行礼,却像是没瞧见师尊似的,按理说师尊就站在门前,不应该看不见啊……
管家忽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姑爷对我们少爷真是一往情深啊,他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您不说纳个小妾,就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天可怜见啊,多么般配的一对,就这么生死永隔……”
将夜:“……”
无了个大语。
昨晚才洞房,今天就成鳏夫了,将夜都忍不住想笑了,师尊要是听见这么离谱的话,不知道会不会笑,还是说生气?
不对,按照师尊的脾性,他不容易生气的,顶多甩甩袖子,转身就走,当没听见。
他走神了,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在管家眼中竟是另一番意味。
管家长叹:“痴儿啊……”
也罢,这些人都当他思念夫人,想得出现了幻觉,不由分说给自己烙下了痴情人设,问题不大,这样挺好,以后有啥事师尊就不用出面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也算是保护了师尊。
但当他走进祠堂的时候,尽管晓得这个梦境荒唐至极,早就准备好调整心态,也还是被讶到。
宅邸的老夫人刚对着一排牌位上完香,转身递给他清香,对他说:“你来了啊,给他上柱香吧。”
一抬头,面前赫然陈着一尊牌位,上书——云谏灵位,未亡人将夜。
很荒诞……
看着好好活着的师尊,名字却烙在供奉死人的牌位上,他忍不住皱眉。
老夫人以为他伤心,管家又将刚刚发生的事告之,她叹息一声:“你这孩子……唉,若他在泉下有灵,定然感念你这番深情。”
将夜:“……”
千万别!
「深情」这两个字用在他和师尊身上,怎么看怎么恐怖。
老夫人又说:“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那什么「只愿早日赴黄泉,与他相聚」的话别说了,他在泉下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将夜再次:“……”
好不容易,不崩人设地跟老夫人聊了半天,眼见着天都快黑了,他才匆匆赶回去见师尊。
屋内没有燃灯,只有窗棂缝隙中投进少许月光,勉强照出桌椅位置,让将夜不至于被绊倒。
他小心翼翼阖上门,不确定性地喊了一声:“师尊?”
没人应他。
他忽然想起这个梦境世界的设定,老夫人和管家都以为师尊早就逝世了,在他们眼中,能看见师尊的自己像个痴情至疯的人。
而且……
“啊!!”他忽然想起来了,管家说已经十年过去了!
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速这么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