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是我想错了?”那妖女眼波轻转,不怀好意道,“那下次见到小道长,我就代你告诉他,你并未……”
宁絮仿佛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般进退不得、语无伦次:“你……不准……!”
“好了,我只是和你说笑,反正这儿也没有别人。”叶鸢温声细语道,悄悄换了一种问法,“小道长姿容清隽,又天赋卓绝,你可知东明山有没有弟子倾心于他?”
“……不分男女,几乎所有三代弟子都十分仰慕他。”宁絮说着,渐渐有些出神,“但云师叔毕竟与我们不同,纵然拼尽全力,仍是难以望其项背。”
“他的确不是容易亲近之人。”叶鸢说,“可这样一来,岂不是更该亲口把话告诉他了。”
“我也曾想,若我在内门论武中夺得第二,与云师叔交上手,便对他说出心事,但裴师兄还是胜我一筹……”宁絮惊觉被套出了真话,但再改口已经来不及,只能恼羞成怒地争辩道,“是!我喜欢他又如何!但我可并不只因为他的相貌实力才喜欢他——”
“不是么?”叶鸢惊讶道,“他既漂亮,剑又练得好,这些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这……”宁絮动摇道,“只因为这些就喜爱一个人,恐怕会让人觉得轻浮浅薄。”
“我可不这么觉得。”叶鸢说,“我动心时……”
不等她说完,宁絮已瞪圆了眼睛:“动心?我不准你对我云师叔动心!”
“我说的不是小道长。”叶鸢扑哧一笑,“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我还未结识小道长呢。”
“原来你心中另有其人?”宁絮知道自己本该松口气才是,但又不禁为自己的云师叔生出几分不服气,“他是什么样的人物?”
“他寡言少语,宛如孤霜鸿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叶鸢陷入回忆之中,娓娓而叙道,“我原以为我更喜欢开朗活泼的男子,但他……”
宁絮不禁追问道:“但他如何?”
“但他长得太漂亮,剑也练得极好,同时还有一片率真之心。”叶鸢笑起来,“所以我对他动了情。”
“后来呢?”宁絮说,“你对他剖白过心意么?”
“没有。”叶鸢侧过脸看她,“后来,我对他实在很坏,也不能再向他剖白真心了。”
“我最不爱看话本里的阴差阳错。”明明是别人的故事,宁絮却生起气来,“什么造化弄人,什么世事难两全,只要两人心意相通,我不信没有在一起的办法。”
“……”叶鸢失笑道,“也许正如你所说——”
真情交融的两人,总是能放下一切,奔赴向彼此而去的。
但唯有她决不能这样做。
所以,连这份真心也被自己摒弃了。
宁絮还想再问,叶鸢却忽而说道:“我们到了。”
宁絮抬头看去,果然下一道云母门就在几步以外,而与此同时,那道门上唯一的匙孔也映入她的眼帘。
她立刻伸手拔剑,却仍然慢了叶鸢一步,叶鸢没有佩剑,她手中掷出的飞钗却挟有神兵之势,宁絮拔剑不及,只能横鞘去挡,这一式正中叶鸢下怀,宁絮眼睁睁地看着飞钗刁钻无比地铰断她系在腰上的百宝囊,而后去势不减,划出一道回弧,带着百宝囊落入叶鸢手中。
宁絮原本探出叶鸢修为低微,并不觉得她有几分威胁性,此刻被她一套迅疾精炼的招数打得猝不及防,简直是瞠目结舌。
来不及再想太多,宁絮向她飞扑过去:“住手!”
叶鸢却已取出百宝囊中的海珠,冲她微微一笑,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其碾碎。
在海珠破碎的瞬间,一团气泡蓬地炸起,宁絮几乎将要触及叶鸢,仍被气泡一口吞下。
宁絮拔出剑来,却无法划破看似脆弱的泡壁,此时气泡已载着她向秘境外飘去,她徒劳地看着云母石壁越来越远,使她失去探境资格的那姑娘则好整以暇地在门前站了许久,一直目送她离去,才转身启动石壁。
宁絮恨恨地捶了一下气泡:“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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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在踏过云母门的刹那,叶鸢的冥想境忽然感知到了某种冲击。
她首先想到这也许是来自门后某位修士的伏击,但这股力量异常强大,而外修炼体或许有捷径,内修神魂却并非如此,叶鸢并不认为自己打过照面的那些年轻后辈们能施展得出这样的一击。
心念电转间,叶鸢做出了决定。
她没有去抵御这不知名力量的侵袭,而是在它突破冥想境的一瞬将其反攫,她本想借此倒溯到攻击的源头,不料被捕获之后,这股力量不仅没有退却,反而延展开来,愈加庞然。
在僵持之中,这股力量渐渐积聚为磅礴之势,终于在临界点爆裂开,如海啸般狂卷过叶鸢的冥想境,为了抵御这波威势,叶鸢将神魂化入冥想境中,化攻为守,任其如何动荡,我自屹立不动。
冲击果然渐渐弱去,可当感知再次复苏时,叶鸢却发现自己的冥想境已然发生了变化。
她正坐在一面镜台前,朝晖透过雕窗,碎金般洒进屋内,落在她的妆奁上。
这里不是刚才的秘境,但叶鸢并非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这里曾经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叶鸢喃喃道:“朝宁山。”
她的视线垂落,发现面前放着一盒眉黛,那重青色的眉黛盛在玳瑁白瓷中,被阳光一照,就像绵延的山影。
这幅情景也很熟悉。
叶鸢曾度过许多这样的清晨,她坐在镜台前,一边听着朝宁山的鸟鸣啾啾,一边慢悠悠地梳洗上妆。
这种时候,颜思昭往往不在她身边。
其实修士本来就不必睡眠,即使产生困倦之感,也只需打坐养神,而颜思昭又自幼习惯了苦修……因此叶鸢知道,自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在他眼中大约十分奇怪。
所以她并不强求他迁就自己,只是不经意时对颜思昭说过一次,凡人的夫妇都是同卧同起的。
颜思昭问她为什么,叶鸢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可爱,就打趣道:也许他们是为了清晨时再多厮磨一会儿吧。
颜思昭果然红了耳垂,或许也看出自己又受了调戏,他几乎是拂袖而去,只是在叶鸢眼里,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
后来他们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叶鸢照旧独自度过那些悠闲的清晨,直到她死去的那天。
所以此情此景之下,叶鸢在铜镜中望见剑君的白衣,是有些惊讶的。
那人轻轻拂开屏风,缓步向她走来,叶鸢没有立刻转身,只是在铜镜中观察着他的动作。
直到白衣剑君走到她身畔,叶鸢才微微侧过身,半仰着脸,细细看他。
她面前的男子清冷极了,出尘极了,好看得要命,果然是她那位大美人剑君道侣。
叶鸢暗道:这秘境幻象做得好逼真,要不是我机智,恐怕都要中了美人计。
她正这么想着,幻境中的颜思昭轻柔地捧起她的脸,从白瓷盒中取了一支眉黛。
叶鸢遗憾地想:可惜这里有破绽,思昭才不会我画眉。
她倒是想看看这秘境幻象有什么企图,于是乖乖地抬起脸来,闭上眼睛。
如果让我来打补丁。叶鸢神游道。一定会把面前这位“思昭”的气质降温八十度,更冷酷三分,再不爱理人两分,修复此版本幻象与剑君本体不够相似的bug……
她的思绪飘得有十万八千里远,以至于没有立即察觉颜思昭手中的眉黛久久不曾落下。
“我妻子从未让我为她画眉。”忽然,叶鸢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冷声,“你不像她。”
叶鸢:???
剑光随即落下,叶鸢连忙往右侧一躲,好让自己不至于和镜台一样被切成两半。
上一秒还是位对镜梳妆优雅丽人的叶鸢狼狈地半蹲在镜台碎片之间,不可置信地抬头看面前的男子,失声道:“再说一遍,谁不像谁??”
现在你们这些幻象都这么反客为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