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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 疑云(1 / 3)

殷刃再次踏出那扇红门。

恐怖的失重感,力量无法施放的无力,外加让人迷失自我的知觉轰炸。不到半分钟,他再次出现在白房间正中央,看上去比前一次还要狼狈不堪。

最开始,九组众人还都绷着根神经,而在大天师第一百次出现在房间中央时,已经没人投去目光了。

除了钟成说。

钟成说无需练习,但也不好脱离队伍单独行动。被殷刃拒绝后,钟成说没再吭声。他抱着膝盖坐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殷刃一遍遍闪现。

起初殷刃只能“外出”不到半分钟,随着一次次尝试,那人在外面待的时间有所延长,不过最长也没能超出五分钟。

钟成说从未见过殷刃这般狼狈的样子,哪怕是对战完仇先生与乐先生,殷刃的气息也是稳的,完全没有现在这么……无助。

连带着钟成说也不知所措起来。

即便钟成说想要帮忙,他也无法将身体记忆变成明确理论——就像鱼天生会游泳,哪怕它智力超群,也没法用语言向人类传达这一本能。

于是他只能干看着。

殷刃最初十几次失败,还会有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可到了后面,那人连扭头都不再扭头,眉目间全是疲惫与茫然。

自从钟成说“死而复生”,殷刃总会时不时把目光投过来,就像他们之间连接着某种靠目光维持的红线。可是在这六小时四十二分五十七秒里,对于殷刃,自己仿佛和九组其他人没有区别。

钟成说惊奇地发现,自己不怎么喜欢这样的感觉。无论是殷刃的坚持,还是殷刃的无视。那是种很微妙的难过,就像雪白布料上黏了段黑线头。

于是他挪了挪身体,坐得离房间中心更近了。近到殷刃第一百次闪现,正闪到钟成说的脚边。

两人一站一坐,钟成说仰头看向殷刃。后者却只是抹了把脸上的汗,大踏步走向红门。

他的身影第一百零一次被红门吞没。

钟成说有些怅惘地掏出照片,照片上殷刃睡得很熟。是啊,哪怕是在熟睡的状态,只要他靠过去,总会有一缕热乎乎的发丝贴上他的皮肤,伸懒腰般伸展开来。

钟成说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若有所思地收紧手指。

……

殷刃这会儿可没察觉到钟成说的异常,准确地说,他连自己的异常都自顾不暇——一次又一次强行浸入彼岸环境,他的感知彻底成了一团乱麻。

舌头上尝到尖叫,耳朵嗅到腐臭的内脏,鼻子里充满过期砂糖的甜味。周围一片令人目眩的杂乱碎片,别说找人,他连动都不知道该怎么动弹。

殷刃试图模仿先前的战斗,封闭自己的感知,可没有钟成说引导,他只能像个植物人一样待个几分钟。

不该是这样的。

他是“恐惧”的幼崽,他拥有在此自由行动的能力。

殷刃拼命回忆着千年前的绿草山涧,千年后的温馨客厅。识安塞到他脑袋里的“白房间”印象越来越淡。他强制自己停留在红门外部,感知在“混乱混沌”与“一片空虚”中来回切换。

这些年来,如何适应未知,殷刃自有一套方法——

把自己逼上绝路。

死到临头,体内的潜能自然会被榨出来。千年前的打斗和觅食里,这招屡试不爽。

信息爆炸、虚无。信息爆炸、虚无……殷刃无数次打开又封闭感官,他的神经像是在一遍遍淬火,脑袋几乎要被乱七八糟的信息塞爆。他像是被人活着碾成碎片,又再次拼起。

……怪不得戚辛不愿意先一步救人出来。要是小河妈妈安定下来,自己真的很想逃离这里。

殷刃吃力地控制着感知,就像在狂风暴雨中控制一座将沉的大船。

渐渐的,他面前不再是没有条理的混乱风暴,而是互相融合在一起的场景。

属于他人的,属于自己的。从未见过的,烂熟于心的。光与影仍是一团乱麻,殷刃仿佛落入一个色彩斑斓的怪物胃袋。周遭的场景碎屑在他身上倾轧碾磨,带来更沉重的痛感。

晕眩与剧痛中,殷刃强行思考。

以他的力量,协助识安守护一座城市,还是做得到的。李念的“封印”式提议也很有道理……解脱的办法,明明有那么多,自己为什么要选最难的?

他的脑子被信息反复搅打,几乎要变成液浆。

殷刃一时间有点恍惚,斑斓色彩中,他的思绪越来越飘忽。他不清楚自己是真的来了彼岸,还是陷入了某个噩梦。

哪怕压住了重回白房间的念头,各种放弃的想法还是在他耳边尖叫。

对了,他还可以与钟成说合作……上次对战乐先生,他们配合得多好?万一有意识污染或者情绪影响,他只需要封闭感官,全身心信赖……信赖钟成说……

……

不行。

殷刃猛地清醒过来。《祝你生日快乐》的前两个音符刚在脑海里响起,殷刃就强行转换了念头。

虽然他来到彼岸,最初是想要履行和卢小河的承诺。可是他要履行的承诺,真的只有卢小河那一个么?

就在不久前,钟成说在他面前郑重地吹灭蜡烛,火焰在那双黑眸里点出些许暖光。

我希望未来无论如何,我们都是最好的共犯。那人真心实意地向自己许愿。

就此做一个最优秀的人形兵器,的确是个办法。进可驱魔避祸、术法齐发,退可守护同伴、化身无目刀刃。

可是然后呢?

兴许爱会被封印,回到彼岸制衡戚辛。如果那样做,戚辛会放过自己和钟成说吗?仇先生尚能破坏钟成说的肉身,将他劫走。到时无论是对大元物战斗,还是自保,这些问题需要钟成说负责应对。

直到爱意与悲伤消失的那一天。

自己负责人世,钟成说负责彼岸,看似公平,却让殷刃十分不舒服。他总忘不掉那人失去头颅,倒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就像一道伤口,结痂,撕落,再重复这个过程。再多的甜蜜与温度都无法让它愈合。

这个念头刚升起,殷刃身周的场景碎屑渐渐全变成血红色。他的想象迅速构建场景,那日的夕阳与石阶,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无论是墙壁上喷溅的血渍,还是石阶夹缝中的青苔,种种细节纤毫毕现。温热的血液漫过石板,血肉的腥气扑面而来。

他对它们的记忆,可比那个劳什子白房间要深刻许多。

这是第几次看到这个景象了?

殷刃伸出手,摸向沾满血渍的石墙。场景停滞,钟成说的身体僵硬地靠在墙上,全身尽是碎肉与血色。尽管没有头颅,只凭身形,殷刃还是能一眼分辨出那个人。

殷刃在那具尸首前蹲下.身体,他轻轻整理着钟成说炸得乱七八糟、浸透鲜血的衣物。他的恋人胸前伤口凄惨开裂,也被殷刃细细合拢。只是做完一切,那股死亡的气息依旧盘旋不散,狠狠绞动殷刃的心脏。

兴许是仇恨已报,殷村的惨况在他心底安眠。而这个场景取而代之,变成了只需看上一眼,就会遍体生寒的恐怖诅咒。

这一回,殷刃没有移开目光。

他注视着缺少头颅的身躯,手上的血渍新鲜如故,不见干涸。

“车到山前必有路,及时享乐最重要,我一直是这样想的。可是你我将责任一切两半,得过且过……我想,这谈不上最好的共犯。”

那是你向我许下的愿望,怎么能敷衍了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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