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男人却因此愣住了。
事实上,在这个年月,“网吧难民”这群体就已经十分泛滥了,无家可归的年轻人呆在那里,远比旅馆和租房便宜。
但是:“这样不安全的吧?”
河田想:她毕竟是个女孩,那种地方治安再好,不确定因素也多,其实就算是住正规的旅馆,单身女孩也该时刻小心的。
“尤其……”
他几乎是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尤其她还这样可爱。
那边厢,女孩像是完全没有get到他的潜台词一样,声音轻快异常道,“应该还好吧?我只白天去过一次,体验还蛮好的。”
河田斋心头一跳,直接一脚踩住刹车。
——青春年少,没有生活磋磨,大手大脚到高级小吃店吃饭,还傻乎乎的坚信世界上都是好人。
“……你是离家出走的吗?”
男人面色严肃,问出了今晚第一个自觉有些超越界限的问题。
海音寺千秋心说那不然呢?
她得特意带着点鼻音说话,才会有那种活泼雀跃的感觉,这一路都快给她累麻了,这男人可算把她想要的人设脑补完了。
话说接下来该干嘛了?
海音寺千秋飞速的回忆了一下剧本:
她要拒绝解释,强行下车,被阻拦后娇蛮的发个脾气,然后表现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对“好心人”说点迁怒伤人的话,再在话出口后及时悔悟,不情不愿的跟人道歉。
等最后重新上车,也不用刻意表达自己的无处可去,只要露出交心后,对于年长者无意识的依赖,轻而易举就能把他的心防戳爆。
‘然后我就可以顺理成章被收留了。’
海音寺千秋冷静的想。
虽然此时此刻,她的真实感想是“妈的这程序怎么这么复杂”,但鉴于情节之间的递进还算明晰,她勉为其难也可一搞。
在此之后。
海音寺看向男人空荡荡的无名指,之后除了眼前这个已经被搞定男人,还要搞定他家里那个占了一半箭头的女人。
啊啊啊好烦啊。
这个男人的颜值只能说是合格,希望他大地主出身的太太能更漂亮点吧。
=====
当晚,河田宅。
河田夫人遥遥听到汽车入库的声音,立刻放下了手上的书本,起身倒了一杯热茶,高高兴兴的开门准备迎接丈夫。
结果玄关的门打开,进来的不止她丈夫河田斋,还有一个陌生女孩。
对方单手插兜,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看到她后,还笑眯眯的点了点头。
大概是女人的直觉吧。
那一瞬间,河田太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野兽,而她眼里看到的女孩,是另一只。
她的到来,就是为了侵占她的一切。
女人几乎是本能般的侧头看向了自己的丈夫。
然后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开始眩晕,失重感在脑海里一点点叠加,她耳朵听不见,脚下开始发虚,甚至觉得周围熟悉的家具,都开始变的陌生。
她隐约听见丈夫说让她住下,说二楼有客房,可以先去洗漱什么的。
于是她又瞬间清醒了,然后眼睁睁看着男人——他居然还记得提醒别人换洗衣物和柔顺剂!
这股不知道可笑还是可怒的情绪,在男人坐到她对面时,到达了巅峰。
他说要留那女孩在菜园当帮工。
“反正秋收之后我们也是要雇人的,让小千,我是说千秋顶上,之后就不用再招人了。”
河田夫人就说:“为什么不用?”
她开口之前还能保持平和,每多说一个字,语气就越激烈一分,“雇工会什么,她会吗?我们找雇工是做活的,找她……”
女人恨恨的“哼”了一声,气的眼眶都起了雾。
“所以也没说要很高的工资啊……”
河田先生自诩并不心虚,看到离家出走的女孩子需要帮助,于他而言,就像看到一朵美丽的花,想呵护一下,却不会真的做什么。
他觉得只要保持得住,就绝对对得起妻子。
“只要象征性的给一点钱就可以了,简单的家务怎么都能做,农活的话,千秋说了她可以学的。”
“学?”
女人原本是想冷笑的,不过哭腔拖累了她的气势:“体力劳动也不是一学就能学会的,还做家务,你知道她之前做什么的吗?”
“还离家出走,她说一句离家出走你就信了,她说过为什么吗?!”
“这个……人家的伤心事,就不要故意去提了吧?”
男人的语气里,居然有种叹息似的为难和怜惜,只听的河田夫人的耳边轰的一声,听觉再次离去。
她相信确实没发生什么。
丈夫的眼色神态并不心虚,就是因为肉/体上绝对没什么,就连端热茶给女孩时,都没有挨到过她的手——
——但是怕热茶杯烫到她的手,刻意避开的这份殷勤体贴,还有体贴下潜藏的悸动,简直恶心!
河田夫人当年第一次见到丈夫和合作商谈生意时,就被那所谓的“逢场作戏罢了”恶心的不行。
现在,就这一个眼神,比当初那些白花花的肉/体更让她恶心!
恶心一千倍!
女人猛的推开桌椅,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
河田先生想去追,心里害怕她情绪上头,对千秋做什么,但临迈步前,又发现脚步声上楼之后向左拐了,显然只是回了卧室。
他立刻松了口气。
河田斋之前口口声声不心虚,但此刻下意识的反应却和妻子无关,整个人一愣,坐在餐桌前,全然忘了该追上去解释什么。
河田夫人发了这样大的脾气,却连“被安慰”的这份体贴都没得到。
虽然婚姻后期不会奢求爱情,但也不至于这样不尊重啊!
女人兀自哭了一会儿,恨恨生气,两步跨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张藏在夹层里的卡片。
她深色莫名的盯着卡片发起了呆。
咚咚咚。
屋里没有开灯,又静的厉害,陡然听见这敲门声,吓了河田太太一跳。
她以为是丈夫来了,手忙脚乱间打不开夹层,只得将卡片压在眼影盒底下,气势汹汹的开门后,兜头盖脸就是一句:“你还来干什么?!”
吼完她才抬头,发现门外站的,居然是那个叫“千秋”的女孩。
她穿着男款的短褂当换洗,是每季度收货时,他们提供给短工的制服,之前匆匆一看,只记得她很匀称,现在离得近了,河田太太唉发现她还很高挑。
她甚至得仰着脖子看她。
千秋的头发是湿的,为了不干扰视线,干脆全捋了起来,没有遮挡的眉眼,明明还是温和缱绻的,但突出五官,嘴唇泛红,又是一股锋芒毕露的好看。
河田太太莫名想起自己年少时读女中时的岁月,这样的女孩在校内,总是人气很高的那一拨。
“我想问一下电吹风在哪……”
原本好脾气的女主人,根本没有给她好脸色的意思,甩手就想关门。
结果“碰”的一声,直接被拦住了。
这是一个几乎称得上门咚的姿势,河田太太被吓了一跳,脸侧,按在门板上的手掌纤侬有度,指节并不粗大,但不像柔软的没有骨头。
千秋的眼神直接落在她身上,洗完澡后的眼睛,泛着波光粼粼的水意。
然后她缓缓皱起了眉头。
“您是哭了吗?”
“跟你没关系!”
耳畔有轻轻的叹气声传来,千秋像是很无奈,说:“您这种态度,可不像是没关系的样子。”
那不然呢!
河田太太恨恨的看向眼前的女孩,抢了别人丈夫的关注,居然还要耀武扬威——
啵。
伴随着肥皂泡泡破裂一样的轻微响动,一点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上了河田夫人的眼角。
“夫人您的细纹很少哦。”
千秋说:“保养的好,意味着生活顺心,它原本没有起过皱纹,您也别用这样目眦欲裂的表情,去为难它呀。”
客观来说,愤怒和悲伤都取决于内分泌,处于这个状态下的一旦得到适当的安慰,顺了口气,激素分泌就会重新趋于平衡。
但是想起说这话的不是她丈夫,而是罪魁祸首,她又更生气了。
“油嘴滑舌,谁知道你之前是干什么的!”
心底的委屈藏不住,女人的哭腔更重了。
门边,女孩皱眉看了下楼梯口,像是害怕哭声引来河田先生,造成什么额外的误会,居然十分强势的踏前一步,带着河田夫人一起,推门进了室内。
她十分自然的反手关门,顺着力道一松,让夫人在床边坐好,嘴里嘟囔似的念着:“反正我是来借吹风机的。”
事实上,海音寺千秋成功入侵卧室后,第一时间就开始环视屋内——
因为这个女人的态度不正常。
她愤怒,憎恨,悲伤,都是可以理解的,但让海音寺意外的是,她眼底还藏有一点点的痛快。
不是,你被出轨了,为什么会痛快?
隐藏的绿帽侠吗?
海音寺千秋的眼神算不上隐晦,于是很快注意到了被打开过的抽屉,半卡住的木板,还有妆台前小盒子下,隐隐露出一角的卡片。
她甚至透过镜子的倒影,注意到卡片上写了两行数字。
直觉告诉她那东西就是重点。
但目前这个时机,不允许她对卡片表达关注,她甚至不能被女人发现,她注意到了这份异常——
那必然会催生新的敌意。
火候过了,后续就没法搞了。
为了掩盖自己环视四周的侦察行为,海音寺千秋三步上前,直接拉开了窗帘,“唰”的一下,引了一地月光落进室内。
此时,河田太太还怔愣着没有回神,安静的侧身倒伏在床上,头顶一个巨大的白金色箭头,只在海音寺千秋一个人的眼睛里,绽放着亮眼的光芒。
今晚一连串的事情,让女人的心里充满了领地被侵入的不习惯。
但刚才千秋的态度,语言,还有身体距离,又让她觉得被入侵的不是领地,而是她自己。
于是在明晃晃的厌恶之下,她又升起不习惯的局促,慌乱无措,以至于心跳加速。
女人的眼底迅速闪过一抹自我厌恶。
——讨厌的人,讨厌又让她无力的行为,却最终得到了“让她心跳加速”的结果,这感觉还真是又恶心又熟悉。
那边厢,海音寺千秋显然猜不到她在回忆什么黑历史,只是按部就班的说台词:“你不用这么防备我的。”
话音才落,河田太太迅速转头来瞪她。
女孩于是烦恼的拍了拍额头,“啊啊啊好烦人啊……”
这是个有点男孩子气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