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赐婚是莫大的荣耀,容舟感激不尽,恭敬道谢皇恩。
用过膳,皇帝派身边总管太监送他出宫。
没了约束,容舟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是脚下难受的紧,走路也不舒坦。
总管太监眼尖,看他脚下似有异常,关切问了一句:“大人没事吧?可是鞋子不合脚?”
容舟难堪的轻咳了一声:“没事。”
不合脚的不是鞋子,而是袜子。
阿虞的手艺着实不能恭维,昨天没有细看,还不觉得异常,等回了家脱下鞋子,看到袜子上稀稀拉拉被崩开的针脚,还有那个贯穿的洞,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
阿虞休养了四五日,腿上的淤青便一点点散了,很快又能到处活蹦乱跳。
容舟难得休沐一日,就在家陪着她。
然而对于阿虞来说,却并不开心。
前些日子容舟没约束她读书,渐渐地就怠惰了,后来腿受伤就更有理由不去书房。
今儿哥哥下了令,非要让她抄书,阿虞在屋子里磨蹭了半晌,在他第三次唤了自己大名后,不情不愿的挪着步子过去。
书架上陈列的书一眼望不到头,阿虞长吁短叹,看容舟抽了一本书丢到跟前。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阿虞霍然睁大眼:“哥哥你叫我抄佛经?”
容舟从案屉里取了香,一点一点放进青釉香炉里,袅袅青烟升腾而起,她听他淡然的声音响起。
“清心净欲,抚燥平怒。适合你这般急躁的人!”
阿虞依旧震撼:“哥哥你书房怎么会有佛经?”
读圣贤书的人,也读佛经?
容舟顿了顿,还没说话,她就大惊小怪的叫起来:“你不会是看破红尘,想要出家了吧?”
容舟一噎,对她清奇的想法感到不解,真想扒开她脑袋瞧瞧,里头都装了什么玩意儿。
“抄吧。今儿不抄完,不许吃饭!”
阿虞悻悻坐回去,翻开那本金刚经,厚厚一本,等她抄完怕是手都要断了。
容舟不给她任何偷懒的机会,亲自磨墨,把笔递到面前。
“心浮气躁就适合抄经书,免得日后再莽撞,到处闯祸。”
如此不容置喙的态度,让阿虞毫无反驳之力。
嘤,哥哥真可怕!
写字真是件可怕的事,才写了几页,腕子就酸得不行。
厚重的檀香味在书房里弥漫,阿虞动鼻子嗅了嗅,没觉得有凝神静气的功效。
趁着纸上墨迹待干的间隙,偷偷抬起头去看容舟。
他坐在椅子里,双腿交叠,腿上放着一本书,低头看书正是入迷。大片日光倾洒在肩头的仙鹤绣样上,黑发垂在脖颈间,微风拂动,连仙鹤也飘逸起来。
哥哥真好看!
哪怕是出娘胎就认识的人,她每每看到他都忍不住感叹老天爷的不公。
阿虞觉得自己是个极其肤浅世俗的人,明明书里都说了皮囊只是表象,她却沉迷哥哥的美貌无法自拔。
她眼睛都看得直了,以至于提笔忘写字,听见啪嗒一声,低头一看纸上染了黑漆漆的一片墨汁。
“天啊,怎么会这样……”阿虞欲哭无泪,下意识就伸手去抹,结果蹭在了衣袖上,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折腾。
容舟听见动静,总算抬起头,看她愁眉苦脸着急忙慌的模样,就忍不住摇头。
“又怎么了?”
“我抄的书,被墨汁浸透了……”阿虞懊恼地丢下笔,都快要出来了。
辛辛苦苦抄的书还没交差就毁了,心里都恨死自己了。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难过,到最后还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看这惨兮兮的模样,容舟哪里还舍得责备她,收拾了满桌狼藉,伸手去擦她脸上墨痕:“你说你写字怎么能把墨汁抹到脸上去?”
阿虞仰着脸,眼泪汪汪看着他:“哥哥,没写完怎么办?今晚还能吃饭吗?”
容舟失笑:“我还能亏待你吗?”
可是阿虞高兴不起来:“我是不是一点用没有?”
她又开始悲春伤秋,容舟觉得头疼,年纪不大,想得还不少。
她脸上的墨痕没擦干净,容舟又去绞了帕子,细心给她擦干净脸。
年轻的小姑娘未施粉黛,却有吹弹可破的肌肤,好看极了。
“那你不是在质疑我?”
她一愣:“嗯?”
容舟张开胸怀将她揽入怀中,声色清晰:“我这般出色,妹妹还能差到哪儿去?”
虽然只是安慰的话,还是让阿虞破涕为笑了,她把脑袋埋在他怀里,瓮声说:“那我是沾哥哥的光了……”
容舟把她安置回椅子上,敦敦教诲:“让你读书写字,都是为了你好,将来去夫家不至于被欺负。”
阿虞手里把玩着一只狼毫笔,颇有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我哥哥是堂堂大理寺卿,谁还能欺负我不成?”
容舟莞尔,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说起这个,我倒想问一问你有没有什么想头?”
阿虞歪着脑袋,他说:“过了年你就十六了,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我从前想能多留你一两年,仔细一想,我总不能照顾你一辈子?”
“我上哪儿嫁人去?”她又没经历过,不知男女之情为何物,平白就能找个夫婿?
“我在朝中多年,也结识不少世家贵胄,与你年纪相当的人不少,仔细挑一挑,总能选着好的。”
哥哥如此细心,阿虞感动极了:“光为wǒ • cāo心了,哥哥你不考虑考虑自己?”
容舟想了想,说:“且先看看吧。”不过也算是松了口了。
*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一年一晃便到了末梢。
一场大雪悄然而至,隆冬时节来临,人走在寒风里,积雪到了小腿,手脚仿佛都要冻僵了般。
碧莲搓着手,站在廊下呼唤:“姑娘,您雪人堆好了吗?快进屋暖暖吧,别冻着了!”
阿虞玩的兴起,压根听不见她的话。
她长在南方,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雪,银装素裹,铺天盖地的白色,只消看一眼就什么忧愁都没了。
樱桃从门外匆匆进来禀报:“穆姑娘来了,邀您上北湖赏雪滑冰去!”
阿虞才给雪人插上鼻子,伸手在嘴边哈了口暖气:“这会儿?”
樱桃看她面露迟疑:“您不去?”
阿虞秀眉一扬,豪气云天的挥挥手:“去!”
她就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什么都阻止不了撒欢的心。
她蠢蠢欲动,别人稍一撩拨就坚持不住了,连衣裳也没换,系上披风就风风火火出门了。
穆清欢在门口等着,看到她出来,十分热情的挥挥手。
上了马车,阿虞忍不住问:“你会滑冰吗?”
穆清欢摊手:“我不会。”
她无语:“那滑什么冰?”
穆清欢托着下巴,勾唇笑起来:“看别人滑也好啊。”
“什么意思?看谁滑?”
她眨巴着眼,阿虞一脸莫名,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了:“侍卫亲军司副都指挥使,今儿约了几个好友去滑冰。就我一个女孩,也不大方便……”
“所以你就叫上我一起?”阿虞恍然,忽然从她的话里听出点扭捏羞涩的味道:“这位副都指挥使是谁?”
“皇后娘家侄子,袁从意。”
阿虞终于琢磨出来了:“你喜欢他?”
“袁家同我家其实是世交,袁从意呢,小时候也见过几回,后来他入仕,我跟着大哥去了云川,就好些年没见过了,正巧今年回京见过两次面。”
就这两次面就看对眼了。
她发现小时候不可一世的小霸王,脱胎换骨成了威风凛凛的指挥使,两下相见,昔日旧怨忽然就转了个弯,化作了别的滋味。
才下雪那天,袁从意说天晴后请她来北湖滑冰。
穆清欢不好意思一个人来,再三考虑之下决定给自己找个军师从旁出谋划策,虽然这军师比自己还没用。
君子成人之美,阿虞当然是乐意帮忙的。
车轮滚滚,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北湖,正是好时节,湖上热闹极了,两人戴上幕离穿过人群上了高台,底下风光尽收眼底。
滑冰的人如同离弦的箭飞快窜了出去,阿虞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哪个是袁从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