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情这个词是很突兀地出现在云奚脑壳里的。
他知道他家卿卿是只限定疯批,知道他家卿卿爱他爱得要死要活不能自己…虽然但是,殉情还是太野了一点。
这完全不在他的设想反应内。
云奚试图乐观,他寻思着,卿长渊说了陪他,意思应该是到最后一刻都陪着他,给他养老送终啥的,所以,自己是猜错了…吧。
然而没猜错。
卿长渊十分理所应当甚至骄傲地点了点他那高贵的脑壳。
云奚:“…”
云奚痛心疾首:“我的老天鹅,我真的不敢相信,你居然有这么危险的想法!”
卿长渊不解:“我陪着你不好吗?”
云奚超大声:“不好!”
没被夸夸且被拒绝的卿长渊:“?”
他唇边的笑意淡下,神情渐渐变得冰凉,就差没把“你居然不许我陪你去死你一定不爱我”直白地写在脸上。
然后手爪子就被云奚一把握住。
捏着软乎乎的爪爪,云奚沉痛道:“你知道生命多么珍贵吗?你真是个傻蛋,活这么大多不容易,居然就为了个男人要去死吗?”
卿长渊:“…”
这抑扬顿挫的腔调一出来,卿长渊眸中的暗色就消退许多,另一只手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鼻梁。
云奚这就苦口婆心地开始嗷上了:“生命是什么?生命是一条长溪,奔流不息,生命是一个旅程,绚烂多姿吧啦吧啦叽里呱啦…”
“蜉蝣蟑螂狗,乌龟□□猪,生而为人是多么幸福的事,有的人终其一生都遇不到爱情,可他们并不会因此去死,爱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叽咕叽咕叽里咕呱…”
对于卿长渊的危险想法,云奚给予了严厉的批评和长篇的教育,伴随着各种捶胸顿足,活像个眼睁睁瞧着漂亮孙女非要和丑蛤.蟆私奔的小老太太。
可小老太太摇头晃脑满怀热情地说完,漂亮孙女还是不为所动无动于衷,甚至默默地打了个哈欠。
云奚简直不敢置信,通过自己这样语重心长的劝导,卿长渊竟然没有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深深的愧疚和不安!
没有认识到该不当思想的错误,没有后悔地说着孤错了孤错了并主动写三千字检讨!
不止如此,卿长渊还意味不明地问他:“奚奚,你可以接受我爱别人吗?”
云奚给堵得一愣,眸光微微闪烁,“怎么突然说这个…”
卿长渊的语气要平缓许多,也温柔许多,怎么说呢,就带着点,哦,小傻瓜,你怎么会是个小傻瓜的调调。
他问:“奚奚,你知道人的一生有多长吗?”
“你离开之后,我也许会活三十年,五十年,我起初会每天都想你,但慢慢的,我会一点一点地忘记你,忘记你长什么样子,忘记你的眼睛,嘴唇,鼻子。”
“会有很多人往我身边送人,容貌像你的,性情像你的,他们起初会被我拒绝,被我杀掉,但也许某一天,我实在承受不住你离开的痛苦…”
年轻的皇帝风华正茂,他轻轻地靠在云奚怀里,摘去冠冕的长发黑得发亮,云奚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未来我也许会爱上别人,或许愿意为别人而死。”
“我现在正是最爱你的时候,奚奚,我愿意为你去死,斩断一切未来的可能。你不想拥有这样的我吗,永远拥有现在的,全心全眼都是你的我。”
卿长渊一边说着,一边摸索着抚摸过云奚的脸颊,认真地想描绘着什么金贵的器物。
他心里清楚,这些都是忽悠人的假话,并不会发生。
卿长渊笃定这点。
就好像曾经经历过一次,失去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的痛苦,卿长渊几乎能看到他失去云奚后的样子。
起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春夏秋冬会不停回放,他声嘶力竭悲痛万分,用大段大段的时间去缅怀去咀嚼去回忆甚至去恨。
可人是会慢慢长大的,会变老。
等过了十年,二十年,就像树在幼小时挖了心,疼痛带着模糊的隔阂,伤口风化成巨大的洞。
他自以为成功地放下了,忘记云奚死掉了,又会不经意地想起来,想起来时,洞里很空,一不小心,就有风灌进去呼呼作响。
再过很多年,所有人都在往前走,没有人会记得云奚了。
这个名字提起来或许他都会觉得不熟悉。
可还是疼。
他的心脏永远缺了一角,他永远走不出去。
卿长渊视线一点点变空,他抓紧云奚的领子,眼睑微微红起来。
他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像对情人的低哄:“云奚,让我跟你一起吧,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等千百年后,陵墓崩塌了,棺材腐朽了,我们只剩下骨头,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云奚:“…”
云奚:“……”
好家伙,云奚已经呆了。
这就相当于,他这边朝卿长渊扔了个石头块儿,卿长渊直接架上了炮车,冲这儿就是噼里啪啦一顿炸。
炸完了,还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行吗。”
云奚觉得不太行。
他真的想给卿长渊一头锥。
能不能把这疯批属性给砸回去啊喂。
卿长渊不愧是卿长渊,他到底是怎么着,就能把“你死了我也不活了”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发挥得如此端庄?
云奚沉默了,云奚迷茫了。
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
是个云奚怎么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正所谓十年生死两茫茫,五年生死一茫茫,这种生死大事,据云奚所知,他一无所知。
不得不说,卿长渊说得很诱人,活着一个被窝死了一个土窝,做了鬼还一起坟头散步吓唬人啥的。
云奚听得鼻涕泡都要美出来了,但他坚决认为,殉情不可取。
毕竟能活着,谁想死呢?
他喜欢卿长渊,他治愈卿长渊,但他喜欢卿长渊治愈好卿长渊不是为了让卿长渊陪着他一起去躺板板的。
凭着莫须有的底线,云奚果断把扒拉在自己身上的卿长渊撕吧下来堵住嘴,没给他机会讨论他俩棺材底里是垫丝绸好还是垫棉絮好。
卿长渊被摁着狠狠地亲了一顿。
云奚瞧着怀里人鼻尖通红,气喘吁吁的模样,赖赖唧唧地想,自己说不过他,还亲不过他嘛,哼。
亲着亲着,一不小心便脱掉了衣衫。
脱着脱着,一不小心就滚上了床榻。
不同于在前朝凶残暴戾的行事风格,在云奚怀里,卿长渊实在内敛到羞臊,以往要做些什么,都是熄了烛光,全靠手掌丈量。
今夜烛光明亮,清楚地映出叫云奚扯得散乱的帝袍,清楚地叫云奚看到那双清冽疏远的眉眼是如何一点点浸染了桃花般的欲。
卿长渊攀着云奚的肩,黑发红唇,像只祸世的艳鬼,云奚却低头,看见他衣衫领口下的疤痕。
他生得白,更显得那道疤痕狰狞,像瓷碎了。
看一眼,心疼一下。
看两眼,心疼两下。
看三眼,心疼三下。
…
卿长渊原先还有些羞臊,后面便是完完全全的羞恼,他不耐地抬眼:“你看够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