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也听明白了,顿时眉头微微一蹙,小心翼翼地瞟了眼瓜尔佳氏。
好在上回关于林家的那档子事儿早已经说过了,这会儿不过是个前情提要,提醒大伙儿这老太君是何方神圣罢了,并未过多提及林家,而是话锋一转竟说起了才发生的那两三事。
什么丫头与贵公子红袖添香意外珠胎暗结,什么老太君得知真相怒火攻心喊打喊杀……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仿佛他在旁边亲眼见着了似的。
虽早已从外头听闻了此事,可这人的嘴皮子实在是太利索,说起故事来很是引人入胜,不知不觉林言君竟也听得津津有味。
听着听着,冷不丁耳边却传来一声嗤笑。
“我可是听说那贾宝玉是得了消息赶过去的,只是到门口听见里头的动静却不曾进门,站了一会儿扭头就走了,装得跟那没事人似的。”郭络罗氏满脸鄙夷道:“上回在尚食园我就知道那是个软蛋怂货,堂堂男儿挨两下竟是能当众哭哭啼啼……却万万没想到他竟软到了这个地步。”
“那丫头爬主子的床的确不是个好东西,要杀要剐照我说那都是她活该,可这贾宝玉却未免也太过没担当了,自己的女人孩子竟都如此不管不顾,难不成还怕他家那老东西能扒了他的皮不成?满京城谁人不知他们家上上下下都拿他当那眼珠子似的疼着宠着呢,骨子里的软蛋罢了。”
“也不知从前那些赞誉都是打哪儿来的,莫不是瞎了眼?这样的软蛋可就别说是什么温柔多情贵公子了,他连个男人都不配当,谁跟了他可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林黛玉莫名就有些尴尬了,仿佛曾经的她也是眼瞎中的一员?
究竟是怎么觉得他千好万好的呢?许是被贾家上下天长日久的灌输给弄昏了头,又或许是那份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和仿佛与生俱来的默契令她失了智。
如今仔细想想这发生的种种,贾宝玉这人其实说不上有什么天大的不好,人很单纯,心也是善的,可真要说他好,却又是毛病一大堆。
许是打小被捧在手心里宠惯了,性子上其实是有些自私自利的,总是习惯以他自个儿的意愿为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言行随心所欲,从来也不会去考虑是否会给旁人带来困扰甚至是伤害。
就拿上回诗稿那件事来说,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想要炫耀一下家中姐妹们的才华,可却不曾想过姐妹们的名声以及诗稿传出去之后可能会引发的一系列后果。
当然,那还能勉强说他只是不太懂这些世俗,可这次的事情却是如何也辩解不了了。
就像郭络罗氏所说的,无论再怎么样袭人是他的女人,肚子里还揣着他的骨肉,可他却因害怕家中长辈的斥责而选择当了只缩头乌龟,佯装什么都不知似的,任由袭人哭天抢地,任由已经成型的孩子就那么活生生给堕了下来。
听说当天夜里他就突然烧了起来,意识模糊还一直泪流不止地喊着袭人袭人,后面清醒过来了还打发茗烟将袭人留下不曾带走的体己悄悄送去了花家,自个儿又从库房里掏出不少好东西添了进去。
可见这人并非真就那么狠心绝情,说到底还是性子太软太怂,那肩膀根本就扛不起任何一个人的重量。
这样一个人,哪个女人若跟了他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这句话郭络罗氏还当真不曾说错。
一个男人不怕他穷不怕他丑,就怕他没担当。
幸亏当时姑姑警醒及时啊。
林黛玉暗暗叹了口气,心中满是感激。
瓜尔佳氏不知晓这其中内情,还只当是当面说道人家嫡亲的外祖母家叫人心里不自在了,便轻咳了两声,悄悄给郭络罗氏使了个眼色。
郭络罗氏先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好不容易从脑子里掏出来一点东西——林家跟贾家仿佛是姻亲来着?
顿时也不免有些尴尬了,不轻不重拍了拍自个儿的嘴,“我这张嘴向来没个把门儿的……”
“无碍,有口无心罢了。”林言君不在意地笑笑,将话题岔向别处。
说是出来逛街,但几人也都知道林言君的身子不好,体弱无力不能走太多路,更是受不得冷风吹,故而大部分时间也都只在茶楼里磕牙了。
年轻的小姑娘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的,仿佛总有闲话好聊,临到要分别时还都有些意犹未尽呢。
“你们三个可好,等春天里就变成一家人了,到时候天天腻在一块儿也没个闷的时候,可就只剩下我一个孤家寡人了。”郭络罗氏噘着嘴一脸的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