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复杂的。
一则是节约人手,要点落在杂役身上。
照着孟桑这些日子观察所得,食堂内的十名杂役中,除了两个专门留在后院洗碗碟的,剩下八人悉数都得去收拾监生们留下的碗盘,不断在食堂与后院之间跑动,费时又费力。
纪山随着孟桑所言,不断看着手中章程。浏览到后头的解决之法,他有些犹豫地开口。
“可若按照师父你所写的,让监生们用完朝食、暮食,自发将碗盘送至门口……恐怕不成啊,您别看许监生他们平日好说话,但都是官员子弟,哪里愿做这等粗活?更别提国子学与太学了。”
魏询等人听了,也是摇头。
孟桑手指轻敲桌面,斟酌道:“我也晓得贸然要监生们自行归还空碟,有些欠妥当,但也得试试。否则,待到日后监生人数越多,咱们这就越发缺人手,总不能一直让魏叔去寻徐监丞对外招杂役罢?”
“愿意将空碗碟送至门口的监生,可单独领一份特有小食,以资鼓舞,这总能勾得一些人妥协。”
“就算此举不可行,须得招杂役,那为何不从咱们国子监的律学、书学、算学里找?这里头可几乎都是平民百姓家出来的监生,在家也都是做过粗活的,且平日里的银钱应付纸墨不易。”
“比起对外招杂役,倘若能说动他们来食堂,每日帮一个时辰的忙,再给他们补贴些银钱,多少也是件互帮互助的善事罢?”
这其实就类似于后世的勤工俭学。
孟桑侃侃而谈,语气很是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反而慢慢说服了大部分人。
而于魏询而言,他是从食堂兴盛时期过来的。虽然一时间难以接受孟桑说的“让监生自己还盘子”“对内招杂役帮工”,但是他亦亲眼见过,当年的食堂有多混乱。
千名监生汇聚食堂,哪怕是五十名杂役,那都不够用,有时还会因为人多而撞在一处,闹得人仰马翻。
魏询回想当初,呼出一口郁气:“只要你能说动监生,老叟便没有异议,继续往下说罢。”
闻言,孟桑璀然一笑,继续说起明确食单的事来。大意就是,日后暮食仅提供一荤、两素、一清汤、一饭。而像是小食,则每日限量供应,先到先得。
说起这个,徐叔很有感触,连忙道:“孟师傅当真是帮了老徐我一个大忙。那些个捉钱人每月交回监中的银子就那么多,祭酒、监丞那儿都有数。”
“像前记些日子的月饼、烤鸭,咱们偶尔来一回,倒也无妨。倘若日后监生们当真都回来食堂,可抵不住这么吃喝。”
孟桑连忙告饶:“是我先前思虑不周,劳累徐叔了。”
徐叔笑眯眯地摆手:“无妨,这不是才二百多名监生,现下还是吃得起的,况且老徐我也跟着一饱口福了嘛!”
关于明确食单的事,倒是毫无异议地通过,魏询也没什么异议,难得十分认可地点头。
众人又针对其中一些细处商议一番,魏询和徐叔便先忙他们事儿去了。
孟桑敲敲桌子,引得五个徒弟齐齐看过来。
“好了,是时候聊聊你们都想做些什么了,总不能一直什么都学,又都学不精。”
“谁先说?”
陈厨子五人面面相觑,之后竟是文厨子率先站出,说要跟着孟桑学白案。
其余人亦不甘落后,陈厨子、纪厨子偏爱暮食,无论荤素;柱子也算坦诚,说自己什么都不会,得先学切菜。
唯有阿兰,难得犹豫许久,拿不定主意。
孟桑对徒弟们的想法多少心中有数,看见阿兰踌躇也不意外,缓声道:“无妨,阿兰你还是先跟着我,朝食、暮食都再试试。”
阿兰眼中满是感激:“多谢师父。”
孟桑想明确食单子的想法,早在八月十四就已经定下,故而昨日告知徐叔所需食材时,其实也是按照一荤二素的规格报的。
今日的荤菜,定的是蒜香排骨。2
排骨切块,洗净血水,另加蒜蓉、盐、糖等辅料拌匀腌制。腌制入味后,倒入淀粉抓匀。
入油锅炸至外皮金黄,前后约一盏茶的工夫,即可捞出控油,再度入油锅复炸一遍,才算做好。
蒜香排骨,就得刚炸出锅的时候趁热吃。
孟桑夹起一块,轻轻吹了几口气,随后毫不客气地将之送入口中。
外皮极为酥脆,内里豚肉却很细嫩,吃着一点也不干柴,几口就能将骨头上的肉悉数咬走。
孟桑又特意挑了炸过的蒜粒来嚼,吃着也有些脆,蒜香浓郁,泛着一丝丝甜。
“尚可,你们也尝尝。”孟桑让出来。
周遭人一拥而上,有些贪心的一口气抢走三四块,差点没被别人围起来揍。
后厨里热热闹闹的,惹得孟桑唇边笑意不减。
将蒜香排骨交给陈厨子来做,紧接着,孟桑又马不停蹄做起今日素菜之一——酸辣土豆丝。
这道后世的家常菜要的就是一个“快”字,火候极为重要,否则土豆丝或是不够入味、或是不够脆爽,总之都不完美。
土豆去皮,切成粗细均匀的丝状,悉数扔进清水里洗去淀粉,捞出控水。青红椒同样切成丝,留在一旁备用。
起锅倒油,先添干辣椒与花椒,炒出香味后快速倒入土豆丝翻炒,再加青红椒、盐,最后另添些许酢,炒匀即可出锅。
随着炒制,浓浓的酸辣味逸散在后厨,嗅到这香味的人无一不咽了咽津液,只恨手边没有煮好的白饭。
众人忙忙碌碌,不知不觉便到了监生下学的时辰。
原本孟桑以为,头一个来到食堂的必定是许平和薛恒。
不曾想,出现在食堂门前的却是谢青章。
他见着孟记桑,徐徐走近,倒是很客气地问:“不知暮食可好了?”
“您来得巧,正在装您的那份暮食。”孟桑连忙让阿兰去后厨,将食盒取来。
谢青章颔首,接过食盒,随后仙气飘飘地走远。
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叶柏规规矩矩拎着书袋,来到了食堂。
他进来时,恰好听见柱子在与其他人说起“谢司业今日竟然来了食堂两回”,顿时大眼睛瞪圆,顾不得仪态,装不了稳重,小碎步跑到孟桑跟前,满是控诉。
“孟女郎,你说好‘谢司业不来食堂’的呢!”
觑着叶小郎君满脸的“再也不信你们大人的话”,孟桑噎住了。
“这……我也没料到嘛……”
她尴尬一笑,指了指还热乎的蒜香排骨,极为生硬地转移话题:“叶监生,伤心难过,不如来份排骨?”